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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外,亲戚们吵的翻天覆地,护士过来劝过几次也无果,这仿佛是医院的常态,最安静也是最容易闹起来的地方。
病房内只有林鹿一人,她不过是个12岁的孩子,屋内只亮起了病床头处的小夜灯,微黄的灯光下衬得整间病房更为凄凉,林鹿哭着下跪给林爸磕了三个响头,身心具损,没有力气撑起身子便一直跪着。
这时堂伯母推门进来见到林鹿跪在地上便过去一把把她扯起来说:“过几天有你跪的,你先起来跟我出去,也来听听怎么料理你爸的后事。”
林鹿抹抹眼泪跟在堂伯母身后出去,刚出去就听见堂小叔说了句:“两个小的今年都要上初中,学费还没凑齐,我正愁这件事,实在没什么钱。”
堂二婶看不惯她小叔平日里抠唆,遇到这种事还一毛不拔,嘲讽道:“最近猪肉涨价厉害,你们家天天熬猪骨汤,哪里还能存的了钱给孩子上学。”
堂小叔被堂二婶噎得说不出话,一旁的堂小婶出来圆场说:“我们家最近卖了一辆破车,虽说钱不多,拿出2000块也是有的,我们家凑两千吧!”
堂伯父说:“我明天把耕田的老牛卖了,应该能凑四五千,也算上我这一份吧!”
堂二叔还在跟客户打电话,被堂二婶拉了回来,让他晚点再打电话,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堂二叔问堂二婶:“阿浩出多少?”
堂二婶凑近堂二叔耳边说:“2000。”
堂二叔想了想,说道:“我出3000,不好意思啊!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打,等下再跟你们商量。”
说完,堂二叔又走开了,堂二婶看着堂二叔,不自觉的撇了撇嘴,转眼看到林鹿正看着自己,便尴尬的笑了笑。
一帮亲戚凑下来有一万多块,办一个简单的追悼会也足够了,林鹿对这些事还不了解,全权委托堂伯母去置办,林鹿只负责守在灵堂前哭个两天两夜。
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凡事有亲戚过来开解她几句,她只能回敬一个深躬。
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林鹿刚睡醒,掀开被子看到满是淤青的膝盖,她找了条长裤换上,才下楼就看到客厅坐着堂伯叔伯母婶他们,一见林鹿下楼都齐刷刷看着她。
林鹿不知他们的来意,以为父亲的事还没有完全办妥,便问:“堂伯父伯母,堂叔叔婶婶们,你们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堂小婶过去把林鹿拉过来一起坐下说:“你爸的事都忙完了,现在还有一点小事要理清。”
林鹿刚想问什么事,堂伯母抢先说:“也不能说理清,都是兄弟家的事,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了好。免得以后算不清。”
林鹿猜到她们话里的意思,林父因病欠下了许多债,最大的几个债主便是眼前的几个亲戚,林父一走,他们肯定觉得盼着林鹿来还债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偿还,便帮着想了个主意,能最快达到两清的目的。
林鹿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她家曾经生活条件优越,每每有亲戚上门求助,林父都慷慨解囊相助,这几位亲戚也来求助过好几回,林父只当血肉之间的互相扶持,从来不计算借出去多少笔,每笔多少钱,可林父病了以后,家里几乎倾家荡产给林父治病,各位堂伯父伯母,堂叔叔婶婶之间也借过几笔,若是他们还记得他们也曾向林鹿家借过不少钱,也不会这么急着上门讨债。
林鹿问:“不知大家想如何清算?”
堂小婶见林鹿配合,便笑着凑过来说:“我听说你家还借了那边不少钱,虽然那边跟你也有血缘关系,但是你爸病的严重时,他们也不来个人探探,连你哥…”堂小叔撞了一下堂小婶,小婶立刻改口说:“都是陌路人,欠着那边的也不太好,你家房子现在挂出去卖,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林鹿心口揪了一下,想不到林父一走她就彻底没了家,她顿时红了眼眶,堂伯母瞧了便不悦起来,认为林鹿是在委屈这帮大人们欺负她,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无家可归,我们几个叔伯不会不理你,你今后爱住谁家就住谁家,都随你乐意。”
堂小叔也帮着劝道:“你年纪还小,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安全,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
几个大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是为你好,林鹿在没有一点话语权的情况下,签下了房屋转卖合同,搬出了这个满是回忆的家。
几位堂叔伯用变卖房屋的钱帮林鹿还了债,剩下的他们几个分的一分不剩,具体卖了多少钱林鹿也没有多过问,担心问了又会惹这几个大人不愉快。
林鹿先是在堂伯父家住了三个月,头一个月堂伯母表面上待她还算客气,到了第二个月就开始叨念着要节省开支,多了一个人吃饭不像从前那样好过日子,这些气话都明里暗里说给林鹿听,林鹿只当伯母平日里的怨气,心里默默受着从不回嘴,直到第三个月林鹿放学回家,不小心打烂了堂伯母新买的陶瓷盆,堂伯母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个小时,堂伯父知道堂伯母是个暴脾气,没敢明里帮着林鹿,暗里让林鹿到堂二叔家去住一阵子,等堂伯母气消了再回来。
林鹿知道她搬出了堂伯父家就不可能再回去了,便把所有行李一起打包带过去堂二叔家。
堂二叔在外做生意,常年不在家,平日里只有堂二婶还有堂哥林初在家,林初比林鹿大5岁,他和林鹿的亲生哥哥林深同年,林初是堂二叔二婶抱养回来的孩子,堂二叔二婶因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子女,于是把被遗弃在菜市场门口的林初抱回来当亲儿子养着,听说林初长得圆碌碌的大眼睛,皮肤雪白粉嫩甚是讨人喜欢,当时好几个人家都想抱林初回去养,被堂二婶争了去,她说她虽然没能生出孩子来,但是这孩子就是上天赐给她的。
林初确实优秀,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长相越发标致招人,更是讨堂二叔二婶疼惜,林鹿往前跟林初相交不多,在林鹿爸爸去世后,两人才渐渐熟悉起来,一则是林初同情她没了父母,二则是他原先也是被亲生父母抛弃,所以在这件事上和林鹿有共情。
林初是个冷性子,话不多,但凡说话都能开解林鹿,记得有一次林鹿在放学的路上经过一家拉面馆,她站在门口盯着拉面馆足足看了半个小时,林初碰见她问她在看什么,她不敢说她觉得拉面馆里面两个人的身影很像她妈妈和哥哥,林鹿摇头说没看什么。
回了家吃过晚饭,林鹿看着天空发呆,想起傍晚那两个身影不自觉的忧伤,林初洗完澡出来看见望着星空走神的林鹿,他估摸林鹿想她爸爸了,他走过去说道:“当你思念某个人的时候,不妨想象他住在星星上,他每天都笑着,当你看着整片星空的时候,就好像所有星星都在笑,你思念的人就是整片星空会笑的星星,那么你悲伤的时候会得到慰藉。”
从此,林初让林鹿眼里的星空赋予了新的意义,后来林初告诉林鹿,这是小王子在回去B612星球之前对他地球上的朋友说的话,离开的人总会想办法让留下来的人把对他的思念寄托在某一样东西上,这就成了你们之间的秘密。
她思念的人便成了整片星空,每当看到星光闪耀,林鹿便不禁微笑,她爱的人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
林鹿在堂二婶家住了一年半载,堂二婶是个做事体面的人,虽然没法把林鹿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但是平日里待林鹿不薄,逢年过节都会给林鹿买新衣服,街坊邻居无一不对堂二婶的慈爱称赞有加。
林鹿原以为可以安心在堂二婶家住着,怎知堂伯母听了别人暗地里嚼舌根的话,说她亏待了堂侄女,卖了堂侄女的家分了钱又不养着,才住了三个月又赶了出去,堂伯母好面子,便上堂二婶家来讨说法,硬生生的把她把林鹿从家里赶出去说成是堂叔伯间要轮流照顾林鹿,还自作主张把林鹿从堂二婶家赶了出去,亲自送到堂小叔家去。
堂小叔家只有三个房间,林鹿过去了要和林佳佳住一个房间,林佳佳心里非常不乐意,每天晚上都把林鹿挤到床的边边上,林鹿每天晚上都会从床上掉下去几次,摔得手臂一块紫一块青,有一次摔重了,右手摔得脱臼,堂小叔极宠佳佳,只是说了两句佳佳便不怪罪,可外人看来,林鹿是在他家受的伤,认定是他虐待了堂侄女,堂小叔百口莫辩,又召开了家族会议,商量如何赡养林鹿。
每个堂叔伯心里都有些不愿意,自家都有小孩,谁都不愿意再添一个来加重自己的负担,大家见堂二婶待林鹿有心,齐刷刷把赡养的任务推给堂二婶,堂二婶笑了几声说:“我心里也喜欢小鹿,只不过阿初今年就念大学了,这费用可比之前要多好几倍,我现在再多养一个,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几位大人又陷入了口舌之争,林鹿呆呆坐在他们之间,看着自己像气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只希望哪个堂叔伯能好心收留了她,让她可以不再搬进搬出。
堂伯母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提起:“你们还记得大伯在的时候帮小鹿订过一桩婚吗?”
堂小叔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了,说道:“记得记得,大伯原先是想和他老战友订娃娃亲,奈何他们两个都只生了儿子,大伯的战友的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同年林鹿也出生了,两位老人激动了老半天,立马订了娃娃亲,不过大伯过世之后,他的老战友一家都移民到加拿大了,你们还记得大伯的老战友叫什么吗?”
几个大人又想了一遭,堂小婶说道:“我记起来了,好像姓陆,他们每次过来找大伯都带着一个男管家过来,那个男管家叫他‘陆老爷‘。”
堂二婶思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家还会记得这桩亲事吗?”
唐小叔说:“板上钉钉的事还能不认吗?把小鹿送过去他们家再合适不过了。”
堂伯母一听,这烫手的芋头终于可以丢出去了,不禁开心起来说道:“说的也是,小鹿是他们家的孙媳妇,哪有孙媳妇上门不要的,我明天就去陆老爷的旧居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那太好了,皆大欢喜……”
“是啊!”
……
林鹿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她的最终判决是一个她浑然不知的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