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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厨房出来的尹春华得知楚星驿已经回家了,百无聊赖的来到客厅,拿起电话,她又想打给鹿鸣了。
拿起电话,又放下,如此反复了两次,最终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把电话拨给了官小月。
其实在楚星驿来到昭歌饭店之前,尹春华一直和官小月形影不离。尹春华不管在哪人缘都很好,她能跟绝大多数人关系处的不错,她一直也很享受自己的这种能力。这种能力的优势在于无论在什么环境里,她都不会有什么敌人;但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因为缺少原则,也容易让人不愿意把最重要的事情和她分享。
尹春华打电话给官小月,是想问候她一下,马上过年了,她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了,买新衣服了没有,妹妹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等等琐事,她觉得问问这些琐事也是一种关心和增进感情的方式。
但电话那头的官小月似乎有点冷淡,还没说两句话,就说有事匆匆挂掉了电话。
尹春华有些失落。
但事实上官小月家确实有事,而且是出了大事。
两天前,官小月的姥姥出车祸去世了。
老人一直和官小月一家生活在一起,帮着官小月的妈妈把官小月姐妹俩拉扯长大。看宝贝孙女放假回来了,老人特别高兴,非要去街上买两条鲤鱼。她说官小月最爱吃她做的红烧鲤鱼。她说挑鲤鱼很有讲究的,别人都挑不好的。
她在市场买好鲤鱼后骑着自行车往回走,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被辆车速很快的卡车卷到了车轮下。鲤鱼甩出去好远,人当场就没了。
接到消息的官小月妈妈昏了过去,自己的老母亲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任谁也无法接受。
官小月更是一度哭到想吐血。她后来说,姥姥的去世,她几乎流完了一辈子的眼泪。
姥姥是她年少时的保护伞,每当父母吵架时,她都会躲到姥姥的怀里,搂着姥姥的脖子,在姥姥一声声的“乖宝贝,不怕不怕”的温柔絮语里,慢慢放松下来。
姥姥记得她爱吃的每一样东西,每次回到家,姥姥都会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姥姥知道她爱漂亮,小时候的裙子几乎都是姥姥亲手给她做的,她也有了让别的小女生羡慕的资本。
姥姥还是她的导师,从小到大,不管多么难处理的问题,只要告诉姥姥,总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她不止一次的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姥姥,给姥姥最好最幸福的晚年生活。她确实在努力,但还是慢了一些。
那两条鲤鱼,她一辈子也吃不到了。而且从那刻起,她永远都不想再吃鱼了。
刚刚十八岁的她,不得不擦干眼泪,收起一切痛苦和无助,帮助母亲操办姥姥的后事。
别人都在准备各种花里胡哨的年货,挂红灯笼,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而她,官小月,却忍着眼泪,奔波在大街小巷,买白布黑绸。
而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间段里,竟然只露过一面,而且还是来要钱的。母亲为了让姥姥走的安静,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他吵架,而是拿出几张钞票,把他打发走了。
她再一次的升腾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北京去上海去很远很远地方的强烈渴望。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彻底摆脱这个让她讨厌的家和这个不配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尹春华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正是她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但她并不想把家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尹春华,一方面她不需要任何没有价值的同情和怜悯;另一方面,以尹春华的新闻传播速度,等到放假结束开始上班的时候,饭店里大半同事估计都知道她家的事情了。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其实在前一天晚上,在她快崩溃的时候,她已经给一个人打过电话了。
那个人就是蒋孟轲。
在官小月眼中,蒋孟轲是木讷少言的,但绝对忠诚可靠。他虽然不会油嘴滑舌的逗女孩子开心,但只要自己需要,他随时都会出现在自己身旁。
官小月何尝不知道蒋孟轲喜欢自己,但这样一位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是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备选名单里的。可是,这个男人又让她无法割舍,因为他对她太好太真。
蒋孟轲接到官小月的电话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早晨金城市到平峡县只有一趟班车,他为了赶上这趟7点钟的班车,连脸都没有洗。他心疼官小月,心疼她的处境,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帮助她、支持她。
他有时候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对一个女孩子会有如此强烈的想用尽全力照顾她、关心她的情感。哪怕知道她不可能喜欢自己,也没有一丝动摇。每次想到这些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时,他只能苦笑着自言自语:“也许是上辈子欠她的了吧。”
事实证明,蒋孟轲的到来带给了官小月以及官小月全家莫大的支援和安慰。
操办丧事是个脑力活更是个体力活,蒋孟轲过来后,不仅包揽了所有体力活,还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连官小月的妈妈都不禁夸奖道:“这个年轻人话不多,但办事想当靠谱。”
官小月妈妈很喜欢蒋孟轲,还问了蒋孟轲的生辰八字和家里的一些情况。当得知蒋孟轲比官小月大五岁,家里是书香门第,父亲曾是名校毕业的老大学生时,不仅暗暗开心。
她是过来人,早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女儿的情意。这样一位有着良好家教,性情敦厚的男人,以后必定会是一位爱家负责的好丈夫。她试探女儿的口风,但并没有得到她期待的答案。她不禁自嘲:女儿毕竟才十八岁,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可能还是太早了。
官小月家里所发生的这一切,尹春华全然不知,她只是觉得官小月态度有点冷淡,但她又不是个爱计较的人。过年了嘛,她想把宿舍里的每个人都关注到,所以她又给曲云笙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但曲云笙的家人说她并没有回去。
快过年了,曲云笙会去哪里呢?还在和叶培新纠缠吗?尹春华不禁有点担心。
事实上尹春华这次担心错了。
曲云笙毕竟比她们年长几岁,加之受过高等教育,自尊心又强,所以在得知叶培新有未婚妻后,就果断和其分手了。
但分手的过程相当曲折痛苦。
曲云笙从小学习成绩优秀,但性格孤傲乖僻,没什么朋友,上大学后也没有男生敢追她,所以二十三岁的她在认识叶培新之前是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
和叶培新熟识后,她越来越发现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男人思想里蕴藏着巨大的宝库。他没有一纸文凭,但他的学识早已超过了很多空有文凭的大学生。他懂她,并没有被她孤傲的外表吓跑,相反,他用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唤醒了她封存多年的女性的温柔和性感。
她想一直一直和他这样走下去,她会为他盘起头发,披上婚纱,她会为他生儿育女,和他幸福的白头偕老。
但这一切美好的憧憬最终被那个突然闯入的“未婚妻”打破了。那缕被拽掉的头发和头皮上那块再也长不出头发的豁口,是她一生难以抹去的伤疤。
事后叶培新曾不止一次的哭着请求她的原谅。他说他一点都不爱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父母在他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他和她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但她还是流着眼泪放弃了。
这次放假,她没有回远在内蒙的家,一方面是想好好整理整理情绪,规划一下未来;另一方面,她害怕回去后又要面对父母的催婚和各种唠叨,所以就给父母撒谎说,饭店的中层管理人员要在过年期间统一去外地进行培训,不能请假。
然后她拿着小姨给她留下的钥匙,躲进了小姨家里。小姨每年这时候都会随夫回老家过年,今年因为知道曲云笙不想回家,还特意准备了点年货留给她。
曲云笙的小姨是她母亲最小的妹妹,比她大八岁,在金城供电局上班。是曲云笙身边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曲云笙大学四年的每个周末,基本上都是在小姨家度过的。小姨了解她的一切,包括她和叶培新的事,甚至曲云笙最终选择酒店行业,也和小姨有点关系。
那时候曲云笙大学还没有毕业。一个周末,小姨和一班同事去酒店吃饭,她也跟去了。吃完饭在前台结账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个老外想要住宿,比划了半天,怎奈前台服务员英文水平太蹩脚,一直云里雾里无法交流。
曲云笙看的着急,忙充当起了两者的临时翻译。成交后,老外向曲云笙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在回来的路上,小姨同事说道:“现在旅游和饭店业越来越火爆,外语专业的人才将会是一个巨大的缺口。”
曲云笙深以为然。她喜欢饭店高雅的环境,喜欢学以致用带来的成就感。通过这次小小的插曲,她看到了一扇崭新的有趣的大门朝她慢慢打开了。
其实一直以来,曲云笙的父亲都打算让她毕业后回乡当一名英语老师的。但她却不喜欢三尺讲台,更没有耐心面对一群孩子。她对父亲说,让自己去教书纯粹是误人子弟。她的话不出意料的惹来父亲的一顿臭骂,骂她不成器,书白读了等等。
但不管怎么样,她就是要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哪怕是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