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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目的地,女人把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根香烟,她招牌式的旗袍显然不适合出现在大众眼前,只能借助车里沙发的红色背景稍稍掩盖,她递给柳行风一张机票,漫不经心道:“回家好好呆着,只要你在广州或是杭州,他们就不会动手。”
“他们为什么不会动手?”
车里身着大红色金丝纹边旗袍的女人眼眸清澈,如同一壶上等洞庭碧螺春,她秋波流转,淡淡道:“因为有黎木元、应道儒和李猎水在。”
“你是谁?”柳行风早发现黎木元有武技傍身,只是没想到会有如此牛叉,竟能敌住一干如狼似虎的世家子弟?应道儒、李猎水又是谁?这个女人又是谁?
女人笑而不答,显得高深莫测。
柳行风没能注意到她笑意中有三分苦涩味道。
“回去吧。”女人微笑,似乎再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温柔而慈爱“别在你爸面前提起这些事,你爷爷一向是他的逆鳞。”
柳行风默默不语,咀嚼这句话的含义,最终决定不提这事,毕竟这女人救了他的命,该不会害他。在女人的目送下,柳行风上了回杭州的最后一班飞机。
他并不怎么情愿。他宁愿留在北京,探寻爷爷留下的蛛丝马迹,然后管窥蠡测当年的老人到底有怎样的故事。这一天的经历,比他生命里的前二十年要波澜壮阔的多,若非那个妖冶入骨的女人出现,他恐怕真要经历一场生死恶战,然后埋骨北京城。
他只是在想那个女人救走他后会面对怎样的危险,摸了摸脖颈上的皮肉伤痕,女人出手前的那句话又回荡在耳边。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世人只知神龟喜好玩弄玄虚,诸般花巧层出不穷,在人眼花缭乱之余发出致命一击。我却懂他孤身一人深入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的本事。”
柳行风觉得荡气回肠。
绰号“神龟”的爷爷真的已经死了吗?
他想到自己说完那一句“敝祖父在堂内恭候诸位多时,有意者不妨随我前来。”后,江浩然、赵宗炜等人瞬间色变的模样,就觉得大快人心。
嗯,江浩然这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却不料竟然有如此心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身犯险通知我,看来他不是和赵宗炜他们一伙的。江浩然帮助了他,以后他自然要去回报这一恩情,只是,爷爷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么多武林世家呢?
原来便是在这高度科技化现代化的生活里,依旧有着古老的传承薪火不息。
千头万绪理不清,柳行风觉得今天实在惊险之极,如果上午有一个应对不好,抑或是拖个两天却没练成望气之术,又或者是没有那个古怪女人,自己这个半吊子水准绝对在北京被轰杀成渣。
要抓紧时间练武功。
柳行风想练成武功的心情愈发迫切。
对于素未谋面的祖父,柳行风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以前是以为他已经过世,所以老爸不愿提及伤心事。但现在从显露出的一鳞半爪来看,却并非这么简单。
仅仅是冰山一角,就雄壮宏大到让柳行风几乎透不过气来。
柳行风想,那个女人说的不错,爷爷或许真的是老爸的逆鳞。以前他或多或少问过关于爷爷的事,柳抱朴只是默然以对,反而是妈妈帮着圆谎,现在想起来,林惠美说的内容大多空泛,没有实际意义……既然老爸不肯说,自己问了也是白搭,不如不问。至于在北京遭受袭击的事,还是别再说出来刺激老妈绝对不算坚韧的神经了。他模糊的记得小时候老爸被困在某条小巷里让人捅了一刀,具体伤势位置在哪他给忘了,老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就倒床上,一个多月形容憔悴没起来过,给他的印象极深极深。爸爸那时候已经是县委书记,手握极大权柄,柳行风没林惠美带着,根本不允许进去探望,所以并不清楚伤势严重不严重。唯一有印象的是,爸爸在五天后精神奕奕的出现在他面前,妈妈却身体虚弱的上吐下泻。
那时候柳行风不懂事,对刺杀这种事完全没有概念,长大一点回味过来才觉得后怕,现在想起来,似乎柳氏家族,真的有很多秘密。
在北京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大都千篇一律毫无波澜,每天练气打拳,却只有今天最为精彩。
打了个电话,说已经下飞机到杭州了。柳抱朴没有任何突兀的反应,只是平平淡淡略带欣慰的说,平安回家了就好。
经历了某些事的柳行风对于老爹口中“平安”两个字尤其敏感。
是黎木元来接的柳行风,趁此机会,魏长卿仔细观察了这位保镖,却意外的发现,这人的武功虽然厉害,达到了第二层练气血的境界,却还比那赵宗炜弱上一筹,他又凭什么能得到那旗袍女人的如斯赞誉?
柳行风微微迷惑,感觉需要解决的疑问,实在太多。
路上他旁敲侧击,黎木元边开车边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绝口不提师承何处,柳行风不敢多提关于祖父的事,波澜不惊的回到家中。
林惠美把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眼中满是惊喜,有些顾忌的望了望淡淡微笑的柳抱朴,欲言又止。
她很爱丈夫,所以事事迁就他,同时她又很爱儿子,所以她有些矛盾挣扎。
于是柳行风剩下的十几天暑假生活,又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每天清晨在小区里跑足两万米,然后买了个沙袋吊在卧房,每天以不到一成的内劲练习发劲打劲之法,然后又在不同的时段开始打坐练气的生涯,最后才在夜深人静时修炼那魏长卿传下的望气之术,十分充分的利用到了每一秒的时间。
魏长卿教给他融会气息的法门,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欲融会正气如何?曰宜屏息闭目正坐,以两手抱双膝,左右尽力而默运其气,从小便而出,乃能脱体自浔仙道耳。”
单凭这一句话,以及《金液还丹诀》的前四分之一,就让柳行风花费了半个月去反复习练巩固。
这样的生活无疑是枯燥的,也无疑是必要的,每个成功人物在崛起前都有一段极为漫长的修炼,他最近读一本《明朝那些事儿》读的颇有感悟,拿了柳抱朴书房的《明史》参照,明白了只有耐得住寂寞不浮躁有耐心的人,才能极快的那一刹那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朱棣、王阳明、徐阶、张居正等人的姓名像漆了金粉一样在眼前晃过,路漫漫其修远兮,此话诚然。
魏长卿对王阳明的“心学”颇为激赏,但却不持赞同态度,他拥有一双太虚之眼,可说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算是平等,王阳明以己心为天地的修炼方法,是绝对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的。
柳行风对于未来有着不详的预感,他如大多数浑噩度日的学生一样不知道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却拥有着极为强烈的危机感,不得不说北京一行让他长了见识,也长了心性。所以他疯狂地汲取可能对他有帮助的知识,读书习武,经济学金融学也不落下。弄了本美国经济学家马斯格雷夫写的《财政理论与实践》,偶尔兴起读一两段,还挺有感觉。
他甚至萌生想利用经济学里“信息不对称”原理自创一套武功,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失败。
《胎息经》还只是小成,《金液还丹诀》才练到四分之一,甚至还在练筋骨中段的层次反复徘徊,就想自创武功?做梦吧您嘞。
魏长卿为了稍稍鼓励下柳行风,传了一套“缚虎手”给他,这是他当年的一位天才小友随意之作,说不上是上乘武功,却自有一番激烈猛厉森严法度在里头,柳行风兴高采烈,填了首歪词:
“岂贪黄金万两,何惜田垄千亩。座上诸公安放眼,看我单臂缚虎。
弯弓斗射天狼,三十年来辛苦。一生一世脱不去,忧国忧民包袱。”
词牌名是《西江月》,柳行风写的不甚考究,前半阙大抵是想写出祖父一鳞半爪的霸气,后半阙则是想到了父亲,他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好官。
这词的练字功夫差强人意,平仄也多有不顺,魏长卿在灵台中哼了一段古曲,把这首词给唱了出来,却让柳行风血脉沸腾。
中国的古音乐未必就比西方要差!
唱毕,魏长卿笑着说如果那小友认识我这徒弟,绝对是一生一世的知己。
柳行风乐呵呵的把缚虎手练了再练,问魏长卿那小友是谁,后者吐出的那三个字把柳行风吓得够呛,辛弃疾。
这位武功高强的大词人魏长卿也只是称小友,那魏长卿牛叉到什么程度了?
除了这点,望气术的成功,无疑极大的激励了柳行风的自信心。
没有逡巡生死之间的巨大压力,柳行风愣是费了十天时间才把望气术练得堪堪入门。
好歹模模糊糊的猜中那只苍蝇该会向那边飞了,尽管手速完全跟不上。
说实在的,那只苍蝇真的可怜透顶,第一天无意闯入这间看起来颇为华美的房间,然后就被关在此处每天遭受空调冷气的侵袭,晚上更被柳行风折腾的死去活来,估计它的小心肝已经严重内出血。人类相对于苍蝇是绝对的庞然大物,平时它或许可以得意洋洋的凭借灵巧而无规律的飞行躲来躲去,现在却被人类那种相对庞大的气息给逼迫的疲于奔命,总是担心下一秒那根硕大无比的手指会不会压下来。
人原来是可以吓死苍蝇的,柳行风玩的津津有味,若有所思的得出这个结论。
初窥望气术门径后,柳行风大发慈悲的把这只可怜的苍蝇放生了,有些唏嘘感慨,有些恋恋不舍。柳行风忽然发现他着实有些恶趣味。
估计以后这间房里是蚊虫不生的了,再生猛的蟑螂小强也经不起柳行风钝刀子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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