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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主宅,乌战的院落。
一回来就被塞进了被窝,全身上下几乎绑满了绷带的冷峻少年靠坐在床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季家专属炼药师絮絮叨叨的医嘱。
“好了,足足一个月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紧张状态,就先让乌战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他养足精神再说。”特意来关心外甥伤势的季家家主季青在注意到乌战脸上疲惫至极的神色后,出声打断了炼药师的话,他们家这位炼药师医术精湛,却有个让人很无可奈何的毛病——话唠。
家主一发话,所有来探望的人都纷纷退散,炼药师也在留下了几瓶内服外用的疗伤药后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慢吞吞的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开,乌战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的发着呆。
同样满腹心事的乌兰挥退了侍立在屋中的下人,坐到床沿上轻咬着下唇一脸的欲言又止,想了又想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对玥玥,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又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她虽称不上心思细腻,却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自家老哥对苍玥的不同,这种不同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好感或喜欢?
被乌兰如此直白的问题惊回了神,乌战的心重重的跳了下,神情僵冷:“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我还不是替你着急嘛!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好多事,玥玥身边又多了两个人,尤其是墨风叔叔的那个徒弟,大陆第一天才月洛,那家伙竟顶着一张俊美无俦的仙人皮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玥玥的小楼,这些日子以来天天都跟玥玥形影不离,两人之间的氛围奇异又和谐,让人想插都插不进去……”想起苍玥自乌城回来后的这些天所发生的点点滴滴,乌兰有一种重要之人即将被人抢走的不安。
——苍玥从回来后就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窝在倚箫楼里当宅女。乌兰每天过去时看到的就是坐在窗边手捧书卷的苍玥在跟同样捧着本书卷的月洛对弈,两人一盘棋可以从上午下到傍晚,期间整座倚箫楼除了清脆的落子声就只余那从香炉袅袅升腾弥漫的侍枫香所散发的醉人馨香,就连更换点心茶盏的丫鬟们都是轻手轻脚,尽量保持着最高品质的安静,让倚箫楼这些天一直沉浸在一种宁静悠远的气氛中。
那种氛围让乌兰几番沉醉,然而一离开倚箫楼她一回过味来就瞬间警醒,对月洛的防备之心就此提升了好几个等级,几次三番跑去想破坏那种氛围,引开苍玥的注意力,却次次无从下手,最后她拉上南宫明彦去搅局,没想到一向跟月洛不对付的南宫明彦在看到他们的棋局后竟呆了半晌,然后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以棋观人,以棋探心,以棋谋局布篇,他们只是在借棋沟通罢了。”想起南宫明彦给出的解释,乌兰还是满脑子的不解。
她不懂棋,在血狱中每天只想着怎么努力的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就连学写字时,也是以指代笔,以血魔之血代墨,以荒芜大地为纸,这么磕磕碰碰的在裘伯的教导下认字学习。哪有时间和条件去学那些琴啊棋的附庸风雅的玩意?!
所以让她看棋,她是完全的抓瞎,自然更不可能看出什么棋中深意了。
听着乌兰滔滔不绝的诉说,精疲力竭的乌战忍住一阵阵的晕眩感,心里一阵发苦。
无论怎么样,他都没有任何立场任何资格去干涉苍玥:“苍玥是苍玥,她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兰,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所以别像个不甘被冷落,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不停的彰显自己的存在,不停的求关注求虎摸。
乌兰的抱怨戛然而止,犹如被一击正中红心,顿时石化龟裂。
*
苍玥回来时已是入夜时分,回廊两旁一盏盏精致小巧的灯笼在夜色中绽放着明亮的光芒。
来来往往的下人在看到迎面走来的雪发少女和他们家的清风公子时,纷纷退避一旁躬身行礼。
“今天真是幸亏有你。”直到现在,季清风想起自己那位有惊无险的解除了火毒的好友,才有些后怕的感叹出声。
而且他也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一位九品炼药师的威能,仅仅一枚代表身份的徽章,就连本人都没出面,还是让西灵城的炼药师公会炸开了锅。那位分会会长更是亲自出面,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他们公会内库里剩下的最后两份岩浆草都拿了出来,什么要求都没提,完完全全的免费赠送,那股热情劲让一向八面玲珑的他都有些吃不消。
小口小口的吃着在街上顺路买来的桂花糯米团,忙了一天的苍玥饿的连声音都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嘟囔声中含着隐隐的委屈:“云飞涯好小气,连吃的都不准备,让我饿了整整一天。”
季清风捂额望天,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吃食,但苍玥还真是冤枉云飞涯了。
九圣塔少塔主可从来没有“小气”这一属性,只是云飞涯受伤,一回到客房就晕了过去,九圣塔这次出来的这些年轻人明显都是第一次出塔,有实力没阅历的菜鸟,一个个都稚嫩的很,一遇到这种事没了主心骨就乱成了一团,这一天下来还是他跟苍玥主持的大局,忙着炼药救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谁还会去管肚子问题?!
苍玥也是在离开了季氏商会,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路边的小吃摊才反应过来肚子饿了。
但无论怎么说,让吃货饿肚子这种事,那是多么的罪大恶极啊——一向示人以善的清风公子立马“抛弃”了他的好友,决定发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让云飞涯去承受苍玥的怨念吧!
苍玥和季清风住处相邻自然同路而回,当他们刚穿过半个花园,苍玥竟隐隐约约的听到从一座假山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声音细小稚嫩,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应该还是个孩子。
看到一无所觉的季清风和边上不时路过同样毫无察觉的下人们,苍玥眨眨眼,脚步一转往假山的方向走去:“你家的孩子喜欢大晚上的躲假山后面哭?也不怕黑灯瞎火的掉湖里去?”假山临湖而建,大晚上夜视能力弱的还真容易一步踩空下去泡凉水澡。
季清风一脸莫名的跟在苍玥身后,等到靠近假山真切的听到这微不可闻的啜泣声才神色一变,飞快的转到假山的另一头探身望去:“小亚,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假山临湖的一面有个内凹进去的小山洞,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抱膝缩在山洞里,眼睛红肿,肉肉的脸蛋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泪痕。
男孩打了个嗝,有些害羞的望了眼眼生的苍玥,任由季清风将他从地上拉起拖出山洞,垂着脑袋小小声:“娘在祠堂陪爹爹,今天是我的生日,爹爹答应过……会回来陪我过生日的。”说着,男孩忽然扑到季清风怀里,呜哇一声嚎啕起来。
季清风轻拍着孩子瘦小的身体沉默了。
苍玥也听出来了,这孩子的父亲应该就是这回西灵秘境的挑战者之一,可惜失败身亡,如今停棺在祠堂中。失去丈夫的母亲沉浸在丧夫的痛苦中,一时忽略了还需要照顾,同样为失去父亲而惶然悲伤的孩子。
为了复仇而丧命,为了死亡而复仇,这完全是个解不开的死亡锁链。
想起那天乌兰悲伤中夹杂着浓浓茫然的泪水,嘴里甜甜的糯米团似乎变得有些苦涩,听着孩子哭声中纯粹的悲恸与无助,苍玥皱起了脸,很想闭上眼堵起耳朵当做没看见,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好奇跑过来查看了。
——太犯规了,她对幼崽总是硬不下心肠。
“好啦好啦,不要哭啦!”手忙脚乱的在纳戒里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终于找出一只精致的小球,一把塞到男孩手里,“给,生日礼物,以后就让它代替你爹爹守护你好不好?”
这是件四品防御类宝器,这种小球苍玥以前炼制了一大堆用来送给苍族的小孩子们玩的,这小球平时能当玩具,危险时还会自动展开防御盾,因为是以灵力作为能量的宝器,所以虽然只是四品中阶宝器,却至少能挡住先天以下的全力一击。
而这个已经储存满了苍玥灵力的小球,以后若真有发挥其作用的时候,相信一定会惊爆人眼球的。
男孩一愣,抽噎着看着对他笑得一脸温柔的少女,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生日礼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季清风也是有些怔然的注视着苍玥脸上所浮现的那不可思议的温柔之色,他见过可爱的苍玥,天真纯然的苍玥,甜美惑人的苍玥,甚至还有一击重伤典硕时凛然慑人的苍玥,却很少在苍玥身上发现过“温柔”这种特质。
仅有的几次温柔好像也只有之前在面对那个叫安安的小家伙时才会悄然绽放,一闪而逝。
心思细腻的清风公子有些明悟,看来……貌似唯有小孩子才能享受到苍玥这罕见的温柔。
“谢……谢姐姐!”扭捏了半天,已经停止哭泣的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握着手中的小球轻声道谢。
苍玥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无声微笑,目送着季清风送男孩回去,自己则加快脚步往倚箫楼跑去。
当看到如根木桩似的杵在门口等门的双灰少年时,苍玥立刻化作一只饿红眼的兔子窜了过去,扯住少年的袖子脚步不停的往里走:“无寂,有吃的没?我饿了!九圣塔的那些家伙好小气,连块点心都不给吃,真是太小气了太抠门了!”
——好吧!才一会儿的工夫,小气的人已经从云飞涯扩展到九圣塔那些家伙了,如若再让苍玥饿一会儿,估计接下来的打击面就会变成“西大陆的人好小气”什么的。
由此可见,因为忙得忘记吃饭导致饿肚子这种事已让苍玥怨念深重,甚至连自己纳戒里装了一堆的吃食都已经被她选择性的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请替因失误造成这种怨念的九圣塔的亲们祈祷吧,让吃货饿肚子,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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