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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蓉城
花开二三里,
彩锦连碧空。
云动花未动,
花动香满城。
(作者自作诗)
华阳镇西耸立一间残破土地庙,庙门前风雪中杵着一位衣衫褴褛的独腿乞丐,腋下撑一只拐杖。
他头发又乱又黏如羊毛毡子一般,即便是落了雪也浑然不觉,竟比野猪背上粗毛更管用。
脸上一片胶着的黑漆漆,只剩下灵动的白眼仁,说明他不是土地爷。是活的!
衣裳补丁加麻绳系疙瘩,居然没有露肉的破洞。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身子,既分不出颜色,也分不清究竟穿了几件外衣、几件内衣。就是一个字——真太奶奶的破!
此乞丐名为吴二驴,早年就是个泼皮无赖,会点三脚猫拳脚在华阳镇满街晃荡,更是个打爹骂娘的货色。以至于活活气死了爹娘。华阳镇最美的女子张美娥,被他先是奸污后来霸占,成了他的妻子。
十一年前宋军攻进成都府之时,一个都头看上了张美娥,便强行拉进营帐戏弄。
宋军编制:一个都由一百名官兵组成,带兵之将为都头。五个都组成一个指挥,兵力为五百人。
吴二驴拎着杀猪刀冲进军营去抢妻子,营帐前被几十条长枪逼住。听到妻子凄厉呼喊救命,他不顾一切轮开杀猪刀向大帐厮杀。一个人如何是几十人的对手,简简单单被打翻在地。吴二驴被长枪逼住,大腿上刺个大窟窿血如泉涌,他浑然不理仍旧眼睛血红狠命轮着杀猪刀砍人。宋军理亏并没取他性命,一只长枪穿透大腿,将他钉在木桩之上。吴二驴气急之下,轮起杀猪刀,将自己大腿砍断。一条腿蹦跳着与宋军拼杀,另一边是血淋淋的大胯。宋军都被他的彪悍震慑,也是不忍杀死被夺妻之人。宋军中多数对都头霸占人妻不满,众兵士散开。
吴二驴一条腿蹦跳着杀进大帐,见妻子光着膀子正被都头压在身下挣扎。吴二驴怪叫一声扑上去一刀将都头后背刺中,因他一条腿动作不便被都头逃开。都头拔出床头长剑,回身一剑刺向吴二驴。正当吴二驴一腿难逃之际,是张美娥替他挡下一剑当场身亡。
吴二驴气急将手中杀猪刀甩出去,恰好正中都头心窝,一命呜呼了。都头被杀,官兵将吴二驴抓住,绑在木桩之上等待指挥发落,受万箭攒心之刑。
指挥大人看了大帐中死去的都头与张美娥,登时明白来龙去脉。当场放了吴二驴,并着军医为他上止血药。
尽管吴二驴劣迹斑斑,并不影响此一战成为华阳镇英雄。成都十万官兵一箭不发都降了宋军,只有吴二驴一人杀进宋军大营,还当场斩杀了都头。这是何等的血性!
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汉高祖刘邦当年不过是个地痞无赖,后梁皇帝朱温幼年丧父家贫如洗,本是河南农家一位游手好闲的小无赖。所谓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
后蜀的华阳镇成了大宋的华阳镇,吴二驴成了要饭的乞丐。很多人不敢明着给他吃食,暗地里倒是不少人接济。一条腿的乞丐吴二驴没饿死,还成了华阳镇乞丐的头目。
大雪中远远走来两个瘦小身影。吴二驴嘴角上翘,终于等来了吃食。
羊店里要剩菜的两个小乞丐,拎着吃食哆哆嗦嗦靠上前。他们若是要不回吃食,必会遭吴二驴一顿毒打。
吴二驴一把抢过口袋,拎着吃食转身,一瘸一拐进了破庙。两个小乞丐几乎是含着眼泪走的,不知今日能否再要到吃食。
吴二驴发现供桌旁半截破席子上多了两个乞丐,一个是神经兮兮的老婆子,另一个是大约七、八岁的精瘦女娃。
“滚开!你们敢占爷爷的宝地么?”
吴二驴白眼仁上翻,吓得女娃娃赶紧搀扶老婆婆去隔壁倒了一面墙的屋子。
……
女娃娃名叫兰儿,外祖父被本地首富范家冤枉,背着监守自盗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恶名,病死在牢狱之中。家中房产等项全部被官府查封,祖孙二人沦为乞丐。身边的外祖母杜氏,被夫君亡故消息打击已经精神失常。
“阿另啊,奴家饿了。快给我弄点吃的来啊?”
杜氏看着兰儿,眼中是那么娇俏、含情。似乎不再是五十余岁的婆婆,而是三十余岁对着夫君撒娇的小娘子。阿另就是外祖父庞另,只有他们老夫妻单独一处,才会如此腻歪、热切。
兰儿好久没哭了,她是个爱笑的女子。尽管自幼父母双双病亡,还有外祖母的精心呵护,玲儿一直在慈爱与温情中长大。
平日里兰儿只要一句撒娇的呼喊:“外祖母,兰儿饿了。”
杜氏一定是笑着回道:“快来,这几块桃花糕饼是外祖母吃剩下的,兰儿快来吃。”
兰儿大了些已经明白,每次外祖母都这样说,却从不舍得吃。知晓兰儿最爱吃桃花糕饼,杜氏特意叮嘱老夫君买回来。有时甚至玲儿忘了吃,因而桃花糕饼坏掉了,杜氏也不曾舍得尝过。
原本兰儿是爱笑的,经常腻在杜氏怀中,腻腻的叫一声“外祖母——”
杜氏看着怀中的外孙女,心已经化了。融化了心中之雪,流到眼睛里,闪着莹莹的光亮。
此刻兰儿却再也笑不出来,最爱她的外祖母已经不认得她了。杜氏一双无神的眼睛,使得兰儿心如刀绞,止不住泪珠扑簌簌滚落,漆黑小脸留下几道灰白色泪痕。
今日是年三十,兰儿已经出去要过一圈饭食。家家户户紧锁的大门,将过年的喜庆气息完全与她隔开。往日还能要一点吃食,今日却两手空空回来,祖孙二人只能饿着肚子过年。
兰儿一边流着泪一边双手端上半碗水。
“外祖母,您先喝点水吧。”
见眼前是半碗清水,杜氏身子不由向后躲去,嘟嘟着嘴说道:“怎么老是给我水呢?奴家不要水,我饿了,要吃炊饼…快换了呀!”
兰儿放下水碗,一路歪歪斜斜跑到破墙之外,对着漫天大雪嚎啕大哭。眼下的兰儿,除了泪水一无所有。外祖母还饿着,哪里去要吃食?怎么办啊!
不知道多久,玲兰儿哭得昏昏沉沉往回走,外祖母神志不清还要自己照顾。
兰儿穿过破墙,却见到枯草上并无外祖母的影子。兰儿登时吓得清醒。
“外祖母……外祖母……”
“嘻嘻……哈哈……你再脱一件,爷爷还给一块炊饼……哈哈哈……”
听得隔壁男子淫贱笑声,正是吴二驴!玲儿头里‘嗡’的一声,急急跑过去。
眼前景象惊呆了兰儿!吴二驴独腿悬空侧身躺在神案之上,也斜着一双贼眼看向外祖母。外祖母嘴里不停大嚼着什么,破旧衣裳被摔在地面,上身已经脱得精光。
不用说,这是吴二驴拿半个炊饼在戏弄外祖母!气得兰儿血灌瞳仁,搬起一块石头就要向吴二驴砸去。在兰儿举起石头那一刹那,他突然发现吴二驴身下是一个三条腿儿的案子,只不过缺腿儿那一面儿,靠着神像,暂时没有倒掉而已。
兰儿没有打过架,说实话也有点不敢去直接砸人。但他有着敏锐的观察力。手中石头直接砸向那最关键支撑桌案的第三条腿儿。
兰儿聪慧过人,一眼能看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正嬉笑颜开的吴二驴见饭碗大石头砸过来,登时吓得他挣扎着要起身。不成想,身下的神案早已腐朽不堪,经不起百十斤体重晃悠。加之石头正中神案第三条独腿,‘咔嚓一声’桌腿折断,神案向吴二驴头部后方轰然倒去。仰躺于案上的吴二驴来不及翻身下案,身子连同神案向脑后重重摔出去。
可能是他遭报应之时到了,地上存水的破水缸底座有一处尖锐,稳稳当当、正正好好刺进他后脑。白色脑浆混合着鲜血,瞬间流进破水缸底座,吴二驴还没来得及吭一声已然翻白眼毙命!
就在西墙角破洞处,王文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吓得浑身一哆嗦。吃饱了撑的,看到一出命案。呸!真它娘的丧气。
自己杀了人!兰儿登时吓楞了半晌。随后他一阵慌乱为外祖母披上衣服,怀中的一把檀香扇掉在地上,竟没有察觉。
兰儿不知吴二驴是否真的死了,更不知自己是什么罪过,是要坐牢、发配么?自己该怎么办?
第一反应赶紧与外祖母离开这里。兰儿搀扶杜氏慌慌张张离去。
不久,兰儿又独自匆匆返回。她发现怀中檀香扇不见了,那可是外祖母的宝贝。当年外祖父与外祖母定情之物。
兰儿仗着胆子,甚至是吴二驴尸体附近也找了,依然空手而归。
等兰儿返回,却发现外祖母不见了。兰儿疯了似的到处寻找,奔跑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找到外祖母。又冷又饿的兰儿,欲进清净庵求佛祖保佑,可惜他没能进去,已然昏倒在清净庵大门外。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位捧着供果来还愿的年轻男子,看到了兰儿。
此人名叫龚美,是镇上祖传的银匠。龚美心地善良,见兰儿躺在雪地里赶紧上前一试鼻息——还活着!再一摸额头烫的吓人。在这雪地里冻僵,再不救治必死无疑。虽然眼前是个小乞丐,龚美也不忍心见她冻病而死。
慌忙中龚美将供果摆在清净庵台阶上,抱起兰儿直奔医馆。
此时,王文照正仰躺在床上欣赏着雕刻镂空的檀香木折扇。轻轻挥扇,便传来淡淡的檀木香气。扇柄还系着一个红色玉坠,背面雕刻两个小篆字------玉如。正是杜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