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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照耀在大地上。
陈凌一直是这样相信着的。因此他对未来一直都没剩下多美好的奢求。他曾不止一次地跟李温说:
“温哥。要是能平平稳稳把这辈子度过去就好了。真的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
然后李温也会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等你跟周玥结婚了,把家庭支棱起来,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你会产生很多愿景,很多希望。”
“那如果不结婚呢?跟她变为陌路人,平行线,然后永不相交?”
“你是认真的?”李温不再嬉笑,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颓丧的男人。他正望向夜空繁星点点。这男人一直以来都耐心和冷静的可怕。他从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总是非常悲观和痛苦的家伙。孤寂,冰冷,这些元素总是会笼罩在他的身上,但他却对此甘之如饴。
就好像受苦的是别人。就好像零落在世间的那个孤独的灵魂不是他,而是某种别的存在。他喜欢抽着烟跟李温走在空寂的街道上,任由某些鸟鸣和犬吠在天空游荡。
而夜星欲坠。当他们抬头时,那划破天空渺渺的星辰正擦过美丽的弧线。
它们观测着所有人的挣扎的命运,然后轻轻扶起一缕宽慰的清风。
于是都驻足不言了。这两位合作亲密无间的老刑警,就那样默默站着。
不知是多久的沉默,陈凌缓缓开口。他只丢下一句话,就一阵小跑消失在了巷子口。
“我挺认真的。如果我未来会遭殃,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受难。你也是其中之一。”
你也是其中之一。
每当李温想起见到陈凌的那最后一面,都会浑身一个激灵。如果他知道那就是陈凌迈向深渊的第一步,那就是陈凌走向无边黑洞与漩涡然后沉沦的起点,他绝对会跑过去,然后拦下这个脆弱却不甘的灵魂。
然后告诉他,你没罪,你真的什么都没做错。
这样想着,李温却又再次捏紧了拳头。
“报告张局,李队,吴副组,防爆组集结完毕,请指示。”
眼前正站着五名身着重型护甲的警察。他们手中紧握着巨型防爆盾,迎着寒风傲立在李温等人的面前。从联系他们直到到达现场,不过也只花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辛苦了。这几天加班,虽然不会给你们加班费吧,但再怎么疲惫也就只是这几天了。”
张保国拍了拍领队的肩,随后指了指眼前的废弃别墅。
“这就是你们的目标。如果集结完毕,你们可以随时出发。此次任务,排除别墅内的所有可能引爆的爆炸物,辐射工具,收缴任何可能性的杀伤武器,并予以即时的通报。”
“对讲机已经分发给你们了,及时联系并告诉我们别墅里有什么证据残留。确保安全后,请及时发出信号引领我们进去。我们三个人的命,就都交给你们了。”
“保证完成任务!张局!”领队敬礼示意。他转身望去,空洞而阴森的别墅门口,厚实的红木大门已被切割机撕裂,伴随着厚重的“轰隆”声砸碎在漫布的尘土中。一股泛着幽光的冷气扑面而来。
“出发。”
他们整装完毕,背上防爆桶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入。
来吧,看看这里到底有些什么阴谋诡计。
——————
“周熹。我想问。”陈凌喃喃着望着被绑在椅子上痛苦不已的江澈。虽然他非常痛恨以这样的方式与他见面,但这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态了。
如果他与真相有关,那怎么样都好。付出什么代价也好,失去什么也好,他知道些什么的话就必须给我吐出来。
“我想问。你打算怎么对付他。看来他心里真的埋了不少东西。”
“这也是我们需要把他绑过来的原因,不是么?刘云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最清楚。为此,花点手段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周熹冷笑着。手中一把匕首闪烁着寒光。香檀木制作的红色椅子上滴落着些许鲜红的血色。他把匕首摩挲在江澈的脖子上,任由后者发出着痛苦的嘶喊。
“喂喂喂,别介。这点疼都忍受不了吗?不像你,不像你啊江老头。你和刘云合谋害死陈沁的伎俩已经被识破了,像你这么阴险狡诈的畜生,一点血就要把你吓晕了?你tm跟谁这装蒜呢!”
一声干净利落的巴掌狠拍在这气若游丝的老头脸上。
“不——我没,我没有。这事真的跟我无关......”
“还跟你无关?在饭店里你是怎么跟我们说的?现在又赖账?江澈,你现在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我,你挑战的,是高源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队大队长,陈凌同志。如果你还撒谎,我可救不了你,你应该去坐局子。”
“公安局或许,或许都比像这样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看看!!!!”
“够了周熹。把你的坏脾气,收收。没必要。”
陈凌冷冷地将他推到一旁,点燃一支烟,坐在这精疲力尽的老头面前。
“听着,江老头。我对你没多少恶意。我只是想知道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对刘云了解多少,你对这整个事件了解多少。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
“你——问吧。我能告诉你们的,都已经告诉过你了。”
“好。第一个问题。你有没见过陈沁?”
“见过,见过。3月20号到3月21号,他一直都在和刘云先生在一块喝酒。”
“是嘛。”
陈凌深吸了一口灰色的轻烟。说起来,他也是最近才染上这样的恶习。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好样的。那第二个问题,刘云和陈沁的酒局有没有牵扯到其他人?任何一个人都行。哪怕是上菜的服务员,你都可以跟我说明白。”
“呃。他们两吃饭的时候,都是我上的菜。每次进包间的时候都只有他们两个在聊天,所以我没见到任何其他的——”
“你放屁!你把我妹妹当什么人了!”
陈凌一把扔掉烟头,试图冲上去却被周熹一把抱住。
“放开我——放开!周熹,你也给我记着。这事儿要是也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我这大队长我不做了都得弄死你。”
周熹被狠狠一撞,失去平衡而倒在地板上。他的嘴角磕出鲜血,浑身骨头咯吱作响。但他的选择,却只是沉默着又站起身来。
“没错。我明白你意思,老陈。我一直都站在你这一边,你懂的。我就一混混,没啥本事,不会耍那么多伎俩和花招。有什么话,就直来直往呗。”
“所以说啊,老陈。我劝你一句。这姓江的老头最好趁早除掉,免得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如果他失踪太久,你们警察也是会追查起来的吧。毕竟你现在,只是挂职休假而已,没什么实权来阻止他们。”
“那是自然。但我再怎么蠢也不会违反纪律。杀人灭口的事儿做不得。”陈凌瞥着周熹的狼狈表情,却是微微失笑。“你怎么这么失望啊。杀人杀上瘾了?”
“那可不是。我可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你对别人的仁慈,只是一种变相的,对自己的残忍。老陈,你应该明白。”
“是啊。我明白。所以我暂时并不打算放了他。他还有很多话得说呢。”
“说吧,说呀,江老头。说我妹妹的事儿,说‘徐’的事儿。”
“陈凌......陈队啊。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你在玩火——”
“在我看来,老头。你们这样的人,才真正在玩火。”
他阴冷地望着他。
“为了钱,还是为了色?第三个问题,回答我。”
“......”
“回答他,回答他!!!!”
恶魔般的嘶吼和咆哮在耳边回响不绝。陈凌又抽了口烟,而望向窗外,竟全都是漫天欲坠的夜星。
血水从江老头嘴中飞溅而出,沾染和滴落在木椅附近的粗糙地板上。
而领队进入客厅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光秃秃的木椅。周围散落着一些分裂的绳索和焦黄的纸张。而很明显的乱七八糟的刮痕与摩擦也相当亮眼。
这把椅子被拆解了大半,仅能保持最基本的构造。但那上面很明显附着着的黯淡的血色,在微微显露的晨曦之光的照耀下可谓极其显眼。
“报告。报告张局。客厅入口处发现一把带血的木椅,以及一些疑似绑架痕迹的物体,以及挣扎和搏斗痕迹。汇报完毕。”
“绑架么——或许......”
张保国喃喃着。根据现有的线索,不难看出到底是绑架了谁。江澈的应激反应足以说明很多。他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继续查。查到更多的东西。还会有线索。”
苦难照耀在大地上。
李温似乎在一刹那想明白了。他抬头望去,却已看不到星辰浩荡。
坠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