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哭谁笑(五)

二两白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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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侧身避开老太太行礼,惶恐道:“母亲折煞妾身了,您是长辈妾身哪敢受您大礼?”

    要是换作以前,以王家在京都的地位,这礼受了也没什么,但贾府今时不同往日,她敢受这礼指不定会有言官参她一个不守妇道。

    王氏心里甚是憋屈,今日从张繆入正厅开始,处处被压制,特别是这个平时看着挺祥和的老太太,使用出来的手段让她叹为观止,好不容易被封诰命以为能咸鱼翻身,结果别人一句话就将她的优势摘得干干净净。

    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了王氏一眼,恢复之前气势,稳稳坐于主位,悠闲喝了口茶后,淡淡道:“你既知我是你长辈,方才冲撞于我,没让你起来为何站起?给我继续跪在吧!”

    一招以退为进,将王氏搞得晕头转向,当目的达成后立刻角色切换,开始敲打王氏。

    杀人诛心都不过如此吧。

    别提王家父子脸有多黑,陛下的旨意很明显,让贾、张、王三家在侯府形成三角之势,成功将朝廷之争转化为侯府继承权之争,三家若想联盟必须过继承权这一关。

    贾家以老太太为首,不过她在贾府资历最高,所以在圣旨上没封诰命;王家以王氏为首,资历尚浅,所以才在她没扶正前先封诰命,强行提升话语权;张家以贾诩为首,不然干嘛封一个傻子为世子,别告诉我楚王连京都内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

    所以这圣旨一下来,就算他们先前已经结盟,也会立刻分崩离析。

    如果现在王氏跪了,那以后只有被压制的份。

    这么说吧,之前贾府也就是侯府,继承权掌握在贾家,尽管贾府有意栽培贾宏为继承人,但是谁能说的定?毕竟主倒权在贾府,老太太想让谁当继承人谁就是继承人。

    现在不一样,圣旨一下,就成了奉旨夺嫡,主导权在自己手上。

    所以王氏这一跪关乎主导权问题。

    王彦看着将要下跪的女儿,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连忙阻止,整理下措辞委婉道:“老姐姐,珍儿毕竟是陛下亲封的诰命,这般做恐怕不太妥当,有损你在陛下心中的形象。”

    这话相当于直接告诉老太太,你是在打陛下脸,你以后的诰命还想不想要了?

    老太太是何等人精,立刻明白王彦的意思,对他们这种妇人来说,儿子功成名就,自己诰命在身,是终身奋斗的目标。

    王彦正是看重这点,对症下药,但凡今日再苛责王氏,恼了陛下,她能不能封为诰命还两说。

    形式瞬间逆转,利与不利只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张繆插不上嘴,他与张谦也乐得清闲,他们在等,若今日老太太松了这口,他们便能如法炮制打着为贾诩正名的借口谋取自己利益。

    这便是谈判的魅力,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会导致不一样的结果。

    老太太手中佛珠拨动,左手轻敲桌面,陷入沉思。

    正厅内只能听见手敲桌面发出的轻声,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不多时老太太停止手中动作,一双明亮的眼睛直溜溜盯着王氏,好言询问道:“好儿媳,你说该不该听从婆婆的意思?”

    王氏平时自诩精于算计,今日却被几个老狐狸接二连三碾压,不得不再次被迫做出选择。

    听,则代表是她自己的意思,陛下也不会怪罪老太太,自此在府中丧失话语权。

    不听,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对女儿失望透顶的王彦,哪肯让她发言,连忙赔笑道:“您是珍儿的婆婆,您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看似服软的话,实则将问题抛了回去,主动与被动的巧妙转化。

    老太太让王氏“听”是被动,王氏自己说“听”是主动。

    一个被动“听”,一个主动“听”,这里面表现出来的意思千差万别。

    老太太丝毫不理会王彦,任然“亲切”的看着王氏,意思很明显,今日要她亲口说。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依然不动。

    只有扣住王氏这个点,老太太便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从老太太出场到现在,明面上一直针对的只有王氏。

    原因只有一个,王氏是在场中最傻的那个。

    好比在生活中,为什么你的朋友老是拿你开玩笑?

    在工作中,你的同事、上司为什么处处针对你?

    在家中,为什么你父母最疼爱你是弟弟、妹妹、哥哥、姐姐?

    很简单,你脾气最好,所以最容易被人欺负。

    现在的情况就好像,一堆王者中混进来一个黑铁,当然变成对方的突破口。

    王氏有选择吗?

    没有!

    从老太太出场到现在,只抓住一点,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孝道!

    任何谋划都基于这一点,将王氏吃得死死的。

    唯一置身事外的贾诩,看着陷入两难面红滴血的王氏,浑身舒坦。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王氏现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昨晚可是狠毒心肠。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场哪个人不是将自己伪装起来。

    张家打着替外孙讨回公道的名义谋取利益;平时装着不管闲事的老太太,今日这番强势做派;王氏则用柔弱的外表掩盖内心狠毒;就连自己也不得不背负傻子的名号。

    贾诩很想落井下石,可厅中一直有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盯着他,只要他稍有所动,对方立马坐实猜测。

    其实切入点很简单“百善孝为先”,你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在外可以根据“天地君亲师”让老太太给你行礼,但是在家中必须遵守孝道。

    只要此话一出,在家里王氏绝对不是老太太对手。

    这话贾诩能想到,在坐的人就想不到吗?

    肯定也能想到,但是能不能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王两家等着老太太服软,他们岂会说?

    老太太同样也不能说,一旦说出口就是以势压人,使王氏被动“听”。

    坐于下方客位的张谦频频用眼神示意父亲,看了看贾诩有瞧了瞧王氏。

    张繆收到信号后,不禁沉思起来,起初他以为儿子是让他向老太太施压,为贾诩为自己谋取利益,顺便打压王氏。

    可越想越不对劲,王氏眼看大势已去,完全没必要冒着得罪王家的风险去打压。

    张繆若有思索的捋了捋鄂下山羊胡须。

    王氏跪与不跪将会造成怎样的局势?

    若今日王氏服软,那陛下营造的贾府三方势力平衡,将土崩瓦解!

    王氏今后掀不起什么风浪,贾诩又是个傻子,老太太一家独大!

    贾府迟早需要一个正常的继承人,所以老太太随时可以将贾诩这枚弃子扔掉。

    虽说贾诩是陛下亲封的世子,但是想要跟换世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比如失足落入水中淹死!

    贾诩的死活,对于张家来说不言而喻。

    所以看似老太太是在打压王氏,实则是将王氏紧紧攥在手里,哪怕有一天贾宏当了世子,也无关紧要,毕竟贾府还是在老太太掌握中。

    想通这点后,张惊得冷汗直冒,王氏要是真跪了贾诩死活便不能确定,王氏要是不跪,贾府三方势力互成掎角之势,贾诩不仅能好好活着,还能享受世子之位,同时也能给张家带来无尽好处。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然,天地君亲师,先君后亲,我等当听陛下安排,老夫人何必拘泥于繁文缛节?”张繆组织语言后,轻笑道。

    这样说即能维护王氏日后话语权,也能挑起婆媳隔阂,随便还能给王家卖个好。

    触不及防的话让厅中气氛诡异无比,王家面露惊愕,以为张繆是怕王氏再动杀贾诩之心,所以卖个好,是以向张繆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老太太也无力反驳,只得暗骂王家终究是靠太后上位,计较方面欠缺,看不清里面的门道。

    二对一的情况下,老太太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既然两位亲家为你求情,今日便饶了你,以后切莫骄横自满,败坏家风!”

    至此围绕贾诩与继承权的问题落下帷幕。

    一场博弈,围绕两人,三方对决,各显神通,相互算计,老太太最后看似吃亏实则无损,王家看似扳回一局实则丢了继承权,唯有张繆尽收渔翁之利!

    故此有时自己不一定要么多厉害,有一个愚蠢的对手也是很重要。

    或许对于三家来说,他们都是胜利一方,笑到最后的存在。

    可对于王氏和贾诩来说。

    一哭一笑。

    一个真哭。

    一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