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秦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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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韩平安也抬了头,将目光投向秦传勇。

    梁松昌赶忙帮他把酒杯斟满,秦传勇继续道:“韩柏涛让灰户们买进山凭证,十两银子一户,没手续的就按偷盗论。”

    “十两银子?!”冯子渊咋舌,“寻常百姓烧上两年灰也攒不下十两银子啊!”

    “谁说不是!韩柏涛这买证法一颁,进山的灰户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可玉城是什么地方?山城啊!哪有地可种!不烧灰吃什么喝什么?大家饿极了自然就偷偷去烧灰。白天烧灰会生烟太过明显,慢慢就变成晚上偷着烧。一连两个月,我日日抓人到三更,抓回来十个百姓十个穷。韩柏涛还说什么罚没家产,这要是有家产,谁还愿意上山做灰户?!”

    梁松昌没想到玉城如今是这番景象,“怨不得路上总看见官兵押着灰户往城里走,竟是因为这个。”

    “牢里现在都满了,再抓都放不进去了!眼下也不知哪个龟孙起的头,街上讨饭的也去山上烧灰,就为了被官兵抓回来有牢饭可吃。”秦传勇苦笑一声,“玉城牢房人满为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冯子渊叹道:“如此下去,百姓吃不饱,恐有动乱之忧。”

    “怕得就是这个啊!”秦传勇亦是长叹一声,“咱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自然明白暴民因何而起。这人一旦没了出路,必然不会坐等饿死。可韩柏涛那个蠢货不管,他只顾将他们韩氏的腰包塞满。你可知他为何起了这凭证进山之意?”

    “为何?”

    “还不是因为玉城最大灰商就是他们韩家!”秦传勇继续道:“本来收灰的有好几家,可生灰产量越来越少,韩柏涛怕他韩家生意不好,干脆想出这招,绝了其他灰商的路。这进山凭证十两一户,可若私下与韩家灰商订下协议,将烧出的灰全数卖给他,韩家在玉城的灰商便可代为疏通,将这凭证砍到八两。对灰户来说,卖给谁不是卖?还能省下二两买证钱,大家自然都与韩家欠了卖灰协议。”

    冯子渊一听瞬间懂了八分,“这么一来,玉城的灰成了韩家专供,韩柏涛还赚了一笔进山费。这算盘打得真是里外皆响。”

    梁松昌愤愤道:“想不到韩柏涛这般不要脸。”

    秦传勇却不这么想,“真正不要脸的恐怕还是韩冀!”

    这话一出,冯子渊和梁松昌皆偷偷瞄了韩平安一眼,见他神色无异,又继续听秦传勇说道:“若没有韩冀在背后撑腰,韩柏涛能将玉城的灰全部卖给自己人?虽说商贩与官府勾结是公开的秘密,可韩家已经将这烧灰的买卖做成了独户。那些收不到灰的商户去衙门告韩英,结果状子还没递上去,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韩平安忽然道:“这倒真是韩冀的作风。”

    秦传勇不知这位一脸病容的少年就是韩冀独子,见他也这么说,登时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韩冀这个老贼,明摆着是想篡国!

    “当年咱们在东疆打仗的时候,都说骁袍军英勇无惧,所向披靡,等你真正接触才知道,韩冀治下残酷,稍有不从就斩杀连坐,那时我还感叹这位大将军治军严禁,如今这么一看,这人一早就有称霸之心,不从他的就一律铲除,现在不仅天下兵权在手,这八城二十四州的钱粮也都是他囊中之物。”

    秦传勇端起酒杯嘬了一口,转念又微微摇头,“只是他突然将北六州的兵权送给了太子,不知又要做什么妖。”

    梁松昌对这事也想不通,“韩冀最是看重兵权,惯是紧紧攥在手里一丁点都不漏,这次一口气放了六州兵权,朝野震惊,连我爹都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秦传勇道:“太子就是个草包,这兵权到他手里还不如给二皇子。但韩冀却偏偏将兵权送给了太子,明摆着是想拉拢他,待太子上位后,韩冀就能彻底把控朝政。”

    冯子渊忍不住道:“大易易主只是时间问题了。”

    秦传勇瘪了瘪嘴,想起另一事来,“子渊,你强于天文地理,能不能帮秦叔叔看看,这玉城可还有其他山能烧灰?大易姓季姓韩与普通百姓来无甚两样,眼下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小事一桩,明日您遣个熟知当地山脉状况的人来,我自与他勘探一番。”

    秦传勇欣喜地谢了两句,又问些梁家军旧人的近况,喝到三更才离开客栈。

    韩平安全程安安静静,陪着三人喝完酒,见李小浮屋里灯还亮着,便敲了门。

    “怎么还不睡?”

    李小浮坐在桌旁打卦,“我傍晚才醒,还不困。”

    “什么卦?”

    桌上摆着三枚铜钱,李小浮已经扔完最后一爻,正捡了铜钱往八卦袋里装。

    “山风蛊。”李小浮有些无精打采,“振疲起衰,爻象如推磨,寻人还是迷路。”

    这卦中中,预示运气不佳。

    其实李小浮自己也明白,芜山路远自己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找师父怕是难上加难。

    但天意总是让人难以揣摩,她这一卦没说找不到,只是告诉她很难。

    韩平安在她旁边坐下,“能帮我算一卦吗?”

    李小浮连忙将铜钱又掏出来,递给了他,“算什么?”

    韩平安接过铜钱扔了起来,淡淡道:“想做一件事。”

    “否卦。”李小浮垂了眼,“天地否,不交不通,进退两难,不是做不到,只是代价很大。”

    “谢谢。”韩平安将背松了下来,连日来身体和心里的伤痛一齐挂上了脸,李小浮见他这样,不知不觉心酸起来。

    想起穆城刚遇到他时,还是个眼中有星星的少年,如今他坐在面前,已是另外一副样貌,少年眼中不再有光,消瘦的面颊反倒显得人越发冷俊凌厉。

    “我们这趟去芜山,若是能见到清风道长,我就求他收你为徒。你不是也对大道玄学感兴趣吗?而且师父说过,芜山四季有花,是个海外仙岛,在芜山修道一定是神仙般的日子。”

    “阿浮,我不想去芜山。”韩平安忽然定定地看着她,“我也不想修道。”

    “那你怎么还说来玉城...”李小浮愣住。

    “先帮你找师父,李幽云既然说往东,那必然有收获。”韩平安拽下颈间那根红绳,递给李小浮,“你帮我解开。”

    红绳上那三枚铜钱是生日那晚李小浮许给他的三个愿望。

    韩平安拿出一枚铜钱放到李小浮面前,“我的三个愿望,还算数吗?”

    李小浮看他一直藏在袖里垂着的断臂,此刻别说三个愿望,就是三百个愿望她也答应,“你尽管说就是!永远都算数!”

    他将剩下两枚铜钱握回手里,轻轻吐出一句话,“我想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