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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夫端着药刚从后灶进来,脚还未跨过门槛,唐婆婆飘来的这一句,险些让他把手上药碗摔了。
“您是说...这东西不是琥珀?”韩平安捏着手里这半透明的吊坠,目光闪烁。
唐婆婆似乎带着些嘲笑,音调有些冷,“外层这琥珀一样的皮子,是尸油所炼。”
韩平安心头突然涌过一阵恶心。
恶心的不是这个物件而是自己。
他戴了这个东西十几年,从未怀疑过它的来历和用途,甚至在穆城被人骗光身上所有家当后,都没有动过一丝要卖掉它的心思。
母亲说,这是上等琥珀,千年难寻的龙牙,日日戴在身上能健康顺遂保平安。
他在心底听到另一个自己嘲讽的笑声,傻子。
这颗小牙就倏地从他指缝间溜走,“哒”的一声掉落地上。
吊坠弹了两下滚到了地面中央,屋里雅雀无声,没人敢捡。
韩平安呆呆地杵在那里。
梁松昌开始有那么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当好心人了,这算不算被迫知道了韩家见不得人的秘密?
大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谦王韩冀,儿子被人用邪术加害多年,这里面的恩恩怨怨,他用脚趾头猜都知道,不死一大片人是完不了的。
梁松昌不想牵扯进韩家人的恩仇里,知道别人的秘密越多,自己就越危险。
他果断略过这段,只想知道这女人还能不能救。
梁松昌道:“婆婆,这位姑娘她...”
唐婆婆叹了一口气,盯着李小浮的伤口道:“这姑娘也是运气不好,在天狗食月这种日子沾了青衣寒牙,身上带着的那点尸毒又是祭献人死不瞑目的怨气,这种气一旦得势,死人的怨就成了咒。你们要是想救她,只能完成这人的遗愿。尸毒已成尸咒,她的命捏在鬼手里。”
韩平安瞬间回了神,“若这人的遗愿真是让我死,我要怎么死才能救她?”
唐婆婆瞥他一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呢?
“你倒真是不怕死。”她指了指地上的青衣寒牙,“你把那个东西捡起来,放她嘴里。”
“?”
韩平安难以置信的望着她,这回连梁松昌也十分不解,“她不是碰了这个才晕的吗?你放她嘴里还不要了她的命?”
韩平安亦是同样疑惑的看着唐婆婆。
“此一时彼一时,没碰这东西的时候,她身上那点尸气还不成气候,现在不一样了。你听我的,把青衣寒牙放进她的嘴里,我要让寒牙归位,替死人说话。”
梁松昌无辜地看着唐婆婆,心道你朝我说这个干什么?
自己的女人自己救!
那么邪的东西,还指望别人动手吗?
他暗自又向后撤了一步,与韩平安划出界限。
韩平安犹豫不决,可李小浮胸口那墨绿色枝蔓就如一只巨大蜘蛛,爬在那里隐隐起伏喘息。
事情已经远超他的理解范畴,他只能默默捡起地上的青衣寒牙。
在放入李小浮唇边的那一刻,他停了手,转头问向唐婆婆,“你要保证她不会死。”
少年人看似乖巧的,回眸的瞬间却生出无比锋利眼神,那无形的威压让唐婆婆不由自主被他摄住,脱口而出道:“我保证。”
青衣寒牙放在李小浮两片唇瓣之间,方才她胸口暗绿色的血脉,肉眼可见的凸了起来,那片枝蔓一样的血管被浓稠的绿色液体胀满,泛着莹莹的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唐婆婆摘下婴骨骷髅,用它的指骨刺破自己的指尖,一粒血珠浮了上来。
她反手将血滴到李小浮心口的那处伤疤上。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到难以呼吸。
窗外的大雪无声落下,屋内几人连自己喘息的声音都听不见。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天而降,就像魂魄被人捏在掌中,丝毫动弹不得。
梁松昌总觉得有风从自己的耳畔鬓边穿过,却无声无息,无形无状,只有脸上的汗毛感知后竖了起来,他后脊有些发凉。
李小浮猛地睁开了眼,漆黑的瞳仁中间映出一抹淡淡的幽绿。
“阿浮!”
韩平安急忙近前一步,刚想拉她的手就被唐婆婆一拐杖打到一旁。
“不是她。”唐婆婆将婴骨骷髅托在掌心,屋里又回荡起刚才那种婴儿啼哭声。
回婴骨骷髅只哭了一声,它的小下巴一张一合,随即开口说了话:“何方残魂,附在此身?”
梁松昌本来还挺害怕,没想到这小骷髅一张嘴是个娃娃音,惊悚感有些打折。
他忍不住又靠前一步,只见李小浮一双眼睁得老大,一眨不眨。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算异样,却跟死不瞑目一样更是吓人。
一个略带苍老的嗓音从李小浮嘴里传出,但她的嘴唇并未动,青衣寒牙还嵌在两片唇瓣之间。
韩平安不知这声音是李小浮发出来的,还是青衣寒牙发出来的,总之不是她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他说:“吾乃霍城姜深。”
婴骨骷髅动了动下巴,奶音又一次传来:“有何心愿未了?”
李小浮依旧睁大双眼,就像个摆件一样毫无生气,声音却源源不断的从她的唇间往外冒。
“诛国贼,还天下。”
所有人都怔住。
梁松昌更是恨不得自己没听见这句话。
韩平安为何总说这鬼的愿望是杀了自己,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加上韩平安方才说的那些细节,这事他已经七七八八拼凑了个大概。
唐婆婆催动掌中的婴骨骷髅,又问道:“要怎样诛?又如何还?”
“铲除韩党。”
梁松昌听到这就有些无奈了。
他说的这个是大易梦所有人的梦想,俗称大易梦。
简称梦。
韩家不仅垄断了兵权,今年甚至拔下了最后一颗眼中钉,将官盐这块肥肉也放到了自己囊中。
大易现在除了他爹这支梁家军,剩下所有的军队都姓韩。他们也相应控制了外二十四州中的二十一个州的赋税,朝廷早就被韩家架空了,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梁松昌作为为数不多的、活着的、非韩系的小官,十分佩服这位姜姓壮士的勇气,不免由衷地叹了一句,“你这心愿怕是完不成了。”
韩平安却突然道:“我只求你放过这位姑娘,她与韩家一丝关联都没有。我虽不能把韩家人怎样,可我愿一命换一命!你若还是有怨,就把我的命拿去!”
屋里安静极了,李小浮依旧睁大的双眼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似乎断了线,片刻后在众人屏息中又模模糊糊响了起来。
“你…怎么?我不会算错…难道是….韩冀这个国贼!….”
声音越来越小,李小浮胸前突然猛烈起伏,胸口哪片绿色枝蔓瞬间失去光泽。
鲜血大口大口从她嘴角涌出,韩平安慌了神,一把扔掉她唇间含着的那颗青衣寒牙,将她扶到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可一转头就翻了脸,“你不是说没事吗!”
韩平安怒目横眉地直视着唐婆婆,连带着面部轮廓都有棱有角。
唐婆婆一对上这孩子的眼神就有些不自然,“死不了。”
梁松昌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总之这人发起怒来跟刚才乖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小浮两口血吐完,重新睁了眼,看着一屋子的人,眼神还有些失焦。
她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姜深?
怎么会做这么变态的梦….
“阿浮,你怎么样了?”韩平安觉得自己一颗心快被她扭碎了,不知怎么就心火大涨。
“我没事。”李小浮看着他,有种小男孩眉眼长开了的错觉。
说实话,方才她心里堵得慌,这会儿两口血吐出来,反倒脑子清凉了几分。
“婴骨骷髅?”她瞬间被眼前这位婆婆吸引了目光,“您是千松甸的唐婆婆?”
唐婆婆有些吃惊,“你认得我?”
李小浮还未说话,梁松昌抢先一步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可认得布卝的冯乘?你知道他在哪儿嘛?”
这个熟悉的名字有些陌生,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了,但李小浮永远记得那个三层下巴的胖子,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挂着的那枚白玉指环,想起了那个自己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人:
冯子渊。
但是冯乘临别前跟她说过,布卝即将四分五裂,门派倾轧的事儿她见得多了,她又不是小白兔,总不能人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你是冯乘什么人?”
“我是…”梁松昌梗住,他的确不算冯乘什么人,“我是替我表弟打听的。我表弟是冯乘的…”
他话还未说完,斜对面的床上的宋仲岚翻了个身,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下。
这位醉汉摔疼了,半醉半醒间有些闹不清楚状况,“松昌兄…松昌…”
梁松昌咬牙回去跟金大夫将他重新搀了上床。
再回过头找李小浮时,韩平安已经翻了脸。
他抱着李小浮执意要回去,唐婆婆立在原地没有拦,只是如一节枯朽的树桩,暮气消沉。
韩平安抱着人愤愤地出了门,梁松昌本想去追,可宋仲岚又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没好气地将这位酒友掀回床上,忍不住去问唐婆婆,“婆婆,小王爷就这么回去了?咱还没问清楚白玉指环的事儿呢,你怎就让那姑娘走了?”
唐婆婆入定一般站在那里,没有理会梁松昌的话,她脑海里全是李小浮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知道谁杀了鬼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