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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操办着姜茂的丧事,霍城的灾民也越聚越多。
李小浮躺在姜家实在是心不安,尤其无法面对哭肿了眼的姜老夫人和不再有朝气的姜志博。
她坚持了两日便让韩平安带她走。
秋日云淡,一望无际的东夹河日夜不停地冲刷着霍城大地。离开城门这天,他们一路向东,李小浮掀开车帘正好看到了姜深衣冠冢旁的那尊土地神像。
人生果然如戏,永远不知道下一幕要演什么。
李小浮落下睫毛,挡过一半耀眼的天光,却挡不住逐渐清晰的那个念头。
师父一定要继续找,姜义秋的救命之恩她也得报。
所以她选择去韩家。
就像随命运之轮转去那个既定的方向,她生出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错觉。
师父因将军冢下落不明,姜家因逆水阵彻底败落。
一切都是因为韩冀。
土地神像越来越远,李小浮撂下车帘,在心底默默许了个愿。
希望她此去能寻到她想要的线索,甚至答案。
哪怕这趟晋城有去无回,哪怕她搞不垮韩家,她也有把握把谦王府霍霍一遍,恶心死韩冀。
顺便打听一下当年将军冢的事,兴许就有师父的消息。
总之一举两得,不是个赔本的买卖。
这么多年她为了找李清水,大部分时间都活得茫然又辛苦。
现在老天赏了她一次过富贵日子的机会,她不由得有些期待,这个即将入住的谦王府,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她掏出三枚硬币在掌中扔了六次。
艮上离下,贲卦。
韩平安看见她抬手,以为是马车颠簸的难受,忙把被子垫到她胳膊肘下面,却冷不丁看见她掌中的铜钱,没想到她是在打卦。
于是忍不住问道:“是算咱们去王府的路顺不顺吗?”
“嗯。”李小浮勉强挤了半个笑,主要是算算你家破人亡的胜算大不大。
抬眼间发现韩平安身上少了点什么,“你胳膊好了?不用吊了?”
韩平安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随后又问她,“是什么卦?”
“贲卦。”
韩平安皱了眉,“表面风光的意思?”
“嗯。”李小浮没有掩饰,她只躺了三天就上路,中气亏虚,没有心力跟他装,这几日说话的声音也随了她的名字,一直是浮的,“争妍斗丽之象,粉饰太平之意。看样你家挺热闹。”
韩平安点点头,“你果然算得准。我爹什么都不管,二叔一家在府里说了算。可二叔这个人脑子有点那个,所以府里一直都是乱糟糟的。”
韩平安好像想起些什么,继续道:“府里现在应该是我大堂哥管事吧。我走的时候他刚升了官。”
李小浮半眯着眼,忽然问道:“你娘呢?”
没想到李小浮会突然问起母亲,他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到自己的手指,有些伤感,“她现在应该...认不得我了。”
韩平安抬头冲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春天的时候,我娘的失心疯重了,谁都不认识了。”
李小浮记起七年前季卉蓉那乖戾抑郁的神情,活到现在的确应该神经不正常。
这就不好办了。
她原本以为进了韩家好歹有王妃撑腰,在王府总不至于寸步难行。
可韩平周她妈要是疯了,这事就难办多了。
算了,不管怎么说韩平安也是嫡子,横竖不能饿死自己。
但是这一家人关系还真是怪怪的,李小浮终于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那句话:
“韩冀真是你亲爹?”
韩平安愣了一愣,转瞬之后自嘲道:“这事儿我从小就怀疑,问了我娘好多遍,我娘也正是因为我是他的亲儿子才想不明白,落下心病,抑郁成疾。”
马车驶入晋城的官道,颠簸幅度变小,李小浮也逐渐适应了伤口的疼痛,这会精神还行,就多看了他两眼。
她其实一直没有认认真真了解过这个人,相处几日下来,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也算听话的跟班。
最大的性格就是没有性格。
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唔,也不能说没有特点,长得高,手好看。
如今仔细打量起来,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
唇微扬,薄而不寡,眼角细长微弯,一双瞳仁泛着墨蓝色清澈的光。
若是好好收拾一番,这张脸担得起“绝色”二字。
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韩平安的八字。
乙丑日出生,兄弟缘薄,又是庚申时,更是感情寡淡坎坷多难。这个时辰出生的人没什么雄心壮志,多半是老实听话之人,个别性格极度懦弱的,还有钻牛角尖的倾向。
韩平安表面上看很符合乙丑日人的特点,可一个人敢离家出走,宁愿流落街头也要舍弃他从小生活的地方,这种人根本就不懦弱,也不老实。
李小浮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再一想当初就连李清水都好奇他的命造与骨相不符,自己看不透也是意料之中。
性格这东西,相处久就感觉到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现在最需要确认的是,一个扫把星再带着一个病秧子,能不能敲得开韩家的大门。
“想好了怎么跟你家里人介绍我吗?”李小浮问他,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没有落下。
韩平安被她盯的耳根有些发烫,继续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还没想好。”
“唔…”李小浮也有点犯愁,韩冀当年在将军冢杀光了所有算命的,摆明了他对这个职业有偏见。
季卉蓉是个疯子,对算命的也很敏感。
“不能说我是个算命的。”
韩平按抬起眼来,“那…那要怎么说?”
“随便你。相好的、救命的、私奔没跑成的,都行。”
反正他一个男人带着一个陌生女子回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把关系想纯洁。
“这!这怎么能行!”韩平安睁大眼又惊又羞,耳朵尖也红起来,“你名声不要了?你是个姑娘家,我绝对不能那么说。”
“名声?你家又没人认识我,我要名声给谁看?”李小浮胸口的疼痛有些加剧,隐隐有些忍不住。今天话又说得多了些,这会儿气息明显弱了下去,“反正我得把伤治好,去你家肯定不能当丫鬟。”
韩平安认真道:“这是自然,我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李小浮叹了口气,把眼睛闭上,心说你自己先站稳脚跟再说吧。
“行,那回去以后你就自己看着编吧。”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很快就进了城门。后半程李小浮一直又虚又累,便不再与韩平安说话。
坐在斜对面的小王爷,长时间垂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半眯着眼,睨了一下他,心中偶然泛起一丝愧疚。
不知怎么就想起引狼入室四个字来。
但这丝愧疚只是一晃而过,因为她连王府大门都没见着,侍卫就在巷子口开始赶人。
“滚滚滚!谁让你们往这儿来的!这可是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