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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六号,上午十一点。
葛韵泽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上面放着四杯果茶和一些小点心。他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把其中三杯果茶分别放在登门来拜访的三个人(伊格玛·兰格,弗洛里安·路德维希和贝缇娜·安德里亚斯)的面前后,端着自己的那杯果茶,坐在了侧面的沙发上。
“电话里说得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刑警队长伊格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递过去。“这是你画的吧?”
接过照片,葛韵泽看了几眼。“没错,是我画的。上个月初我搞家庭展会的时候,这幅画被安德里亚斯法官看上了,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就便宜卖给他了。这画怎么了?为什么你们会有照片?”
“是这样,你的这幅油画上铅含量相当多,买家因此中毒了,所以我们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伊格玛单刀直入地问道。
“他中了铅毒?!”葛韵泽的音量顿时因为惊讶高了十几个分贝,但他瞬间就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后,他恢复了往常的音量,“说实话,我个人比较喜欢中世纪欧洲的画风,画这幅画时用了铅白。说起来现在市场上都很难买到铅白了,我还是叫熟人从国外淘的货。”说着说着,他的脸上还略显一点委屈的样子,右手食指指着照片上的瀑布,“喏,这瀑布就是用铅白画的,你们说的铅会不会就是这个?可这画在我家里挂了好几年了,而且这客厅里也有几幅画用了大量的铅白啊!你们看,那幅,那幅,还有那幅,那幅,底色都是白的看到没,我都用了铅白。”他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客厅里挂在墙上的某几幅画,“买我画的人很多,我还真没听说有谁因为我的画作出现任何健康问题的,为什么偏偏安德里亚斯法官中毒了?”
刑警队长伊格玛顿时感觉头顶上出现很多问号,那么多人买了葛韵泽的油画,却只有一个人中毒,而且症状相当严重,问题出在哪儿呢?。。。对了,痕检科的人说那毒不是油画颜料的问题,而是有人故意把有机铅涂在画上,葛韵泽刚才还提到了画是家庭展会上卖的,难道。。。是展会上某个人动了手脚?
“你刚才说,这画是在家庭展会上展出时卖掉的。我可否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开家庭展会?”
“因为穷!”
“呃。。。”在场的三位拜访的客人都被葛韵泽的直白弄得很窘迫。刚刚端着果茶喝了一口的伊格玛差点把果茶给喷了出来。呵呵,穷嘛?望着这占地一百来平的大客厅,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也叫穷?那我们的经济水平叫什么?
其实葛韵泽真的不穷!别看他现在是个六十来岁的糟老头子,二十多年前年轻时候的他可是一位在欧亚两大洲都特别有名的艺术才子,那才华那豪情那抱负,让多少十八岁的小姑娘们倾慕于他。他出了好几本相当轰动艺术界的畅销书,光是版税就让他狠狠赚了一笔,他用这笔钱在上海浦东地区买了一块一千多平的地皮盖了个工作室。后来他决心到德国发展就搁置了这个工作室,谁知道上海浦东拆迁拆到他的工作室那里了,一平米拆迁费补偿一万两千欧元。另外他还是个有名的人,最后讨价还价拿到手差不多有近两千万欧元。
到了德国汉兹市,他拿着那笔拆迁的补偿费,买了一套富丽堂皇的占地约四百平还带着个两千平花园的别墅,别墅后面就是一片森林,左右两边都是待出售的空地,可以说这里是安静典雅到极致的好地方。整幢别墅造型别致,坐西南、朝东北,共有三层。大门入口处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两旁种着几簇绵毛水苏,两株隔路相望的迎春花和让人提神的薰衣草,让人赏心悦目。小路尽头走上三个台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圆形的玻璃拱门。打开拱门,就是别墅第一层。白色带花纹的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子,客厅正对门前的是一个小石拱桥,桥下是月牙状的人工挖掘的小溪,两边绵延到客厅的左右两侧墙壁,透墙而出,沿着室外的墙壁绕别墅一圈。小溪里养着十几条漂亮的锦鲤,看到人来了似乎并不害怕,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凑上来,似是在说“给我吃的,宝宝饿了!”拱桥边上有一个站立的雕塑,双脚八字展开,两手自然交叉地放在腹前,欢迎着客人们的到来。穿过拱桥就是豪华大客厅,也就是现在几个人谈话的地方。
看着三个来拜访的人不停地四处张望,葛韵泽叹了口气,“我今年的经济状况真的很不乐观,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现在算是相当过气的艺术家。最近两年吧,我又有了相当不错的点子,创作了一些我认为还是相当跨世纪的作品。”他拿起自己的那杯果茶,抿了一口,“我本来是想着,今年上半年多开几个艺术展,把几个熟悉的记者都请过来。你想想啊,这几个记者要是把我的作品拍了照,回头在报纸上一登,这说不定,我的名气就能再次打响不是。可是!”他突然一拍桌子,把三个拜访的客人弄得一惊,只见他情绪激动地说:“这该死的新型冠状病毒来袭,我的四个艺术展全部被取消了,上半年可是一分钱的入账都没,我只能靠吃银行老本来维持生计,更别说名气了。”
望着眼睛红得都快滴血,气得快要爆炸的葛韵泽,刑警队长伊格玛连忙劝说:“你冷静点,是福不是祸,受这波疫情影响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我妈开的小饭馆都差点倒闭了。冷静冷静,你深呼吸一下!”说着,他还把双手抬在自己的胸口,向下慢慢移动到腹部,表示深呼吸。
稍微停顿了几秒,调整一下心情,葛韵泽继续说道:“不过,五月底政府不是出台了新规定吗?说是可以允许五十人以内的聚会。我就想着,干脆在自己家里开个家庭展会吧,找一些跟我关系不错的名人名媛来欣赏,说不定有人感兴趣当场就买了,也说不定他们拍了照片,要是回去往照片墙(Instagram)或者脸书上一放,不也等于是帮我免费做宣传嘛?你说对吧?然后我就把我这个大厅装饰成了展会现场。。。”
一串陌生的音乐响起,贝缇娜·安德里亚斯拿起自己的手机,是玛蒂娜·齐格勒医生打来的,“不好意思,诊所打来电话了,我接一下。”说完,她走到了客厅的一角。
“是贝缇娜嘛?市医院打电话到你家没人接,就打电话来我这儿了。有个不好的消息,我很遗憾,你父亲今早病情突然恶化,因肝肾功能的严重衰竭,于一小时前去世。还有。。。”
贝缇娜的手一松,她的手机掉落在了地上。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了她的脸颊,眼前的景色变得越来越黯淡。
听到“咚”的一声,还在沙发那边谈话的三个男人立刻朝着贝缇娜那边望了过去,就看见她蔫蔫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旁边的墙上,似乎是悲伤过度而无力直身,地上的手机里还不停地传出听不太清楚的声音。气氛很不对劲,三个人立刻走了过去,看到贝缇娜满是泪痕的脸,一股不祥的预感笼在了几个人的头上。
刑警队长伊格玛捡起地上的手机,“喂,贝缇娜现在状况不太好,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我是负责她父亲中毒事件的刑警大队长伊格玛·兰格。”
“你好,我是家庭医生玛蒂娜·齐格勒,昨天贝缇娜的父亲就是在我这儿被市医院的救护车接走的。市医院刚才来了电话,说她父亲今早病情突然恶化,因肝肾功能的严重衰竭,于十点去世。”
果然。。。
“她父亲被送到停尸房前,市医院希望她可以去看她父亲最后一眼,而且还有很多事情要嘱咐她去办。还有她的血铅检测结果也不是很乐观,一百七十六微克每升,属于轻度铅中毒,你让她最好在市医院复查一下。我知道她现在肯定不好受,能不能麻烦你派个警察送她去,再劝劝她留在医院接受治疗排铅?她现在的情况肯定不能一个人出门,麻烦你们了。”玛蒂娜望着桌上写着八百四十三微克每升和一百七十六微克每升的便签纸,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警方逝去的那位法官血铅浓度有多么严重,不过警方应该会去医院询问,迟早会知道。
“那肯定的。”
挂了电话,刑警队长伊格玛小声地对还在抽泣的贝缇娜说:“医院让你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你。我让弗洛里安送你过去可好?”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听到“最后一面”几个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弗洛里安扶着贝缇娜慢慢地走出了客厅。
等到贝缇娜的人影消失后,伊格玛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葛先生,你应该明白刚才的电话是代表着什么吧?这起下毒案件的发展已经不可控制地从故意伤人演化成故意杀人了。请你仔细跟我说说展会前后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好的!刚才我说过了,展会在上个月一号下午一点开始的。我写的邀请函稿子应该还在,你等会。”
葛韵泽转身往楼梯上走,没过一会儿,他就翻着记事本走了过来。“喏,在这儿!”他把记事本递了过去。
伊格玛对邀请函的草稿并不是很在意,瞄了一眼,看到时间确实写着六月一号。“那,这展会是你一个人准备的?”
“那倒不是,我请了几个学生工帮我一起弄的。”
“他们几个有没有可疑的地方?或者我更确切地问一下,他们几个有没有碰那幅画。”
“没有!这画是我展会当天中午才从书房拿出来挂在客厅的,那几个学生工就在这个大厅里忙活了这几天,没有上过楼,应该看都没看过这幅画。”
“那展会你都请了哪些人?可否尽量详细地回想一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落地窗边上挂了一张照片,看到了没?是我那天给客人拍的集体照,留作纪念的。”
葛韵泽指着差不多有十米远地方的落地窗的左墙。天,那么小的照片,若不是他特意指着的话,伊格玛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注意到那边还有个合照挂着。
俩人走到照片跟前,几个熟悉的人影映入伊格玛的眼帘。
“我们局长和他夫人也来了?”
“嗯,他俩还是第一个来的。你们局长和我打了声招呼就去看展了。倒是他的夫人似乎对我的几个雕塑很感兴趣,问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我灵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出现的,我为什么热衷于塑造人物造型等等。。。”
“你还请了市长?”伊格玛指着照片问道,“还有我们痕检科的高材生?”
“高材生?!哦,你是说方法医啊,他是市长的准女婿,听说他和市长女儿谈恋爱有六七年了吧,准备明年十月结婚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结婚了?”伊格玛斜着眼睛,八卦地望着葛韵泽。
“。。。市长女儿是个话痨子,自来熟。来我这儿后就缠上我了,一个一个作品地问我,还拉着她的未婚夫一起。我就随便插了一句嘴,问边上的小青年是谁,她就打开了话匣子,东一句西一句的,反正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什么她男朋友是汉兹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说什么她男朋友要是涉足艺术界绝对是梵高毕加索级别的大牛,说什么她和他谈了多久恋爱她老爹还不准她和他同居住一起所以计划明年一定结婚看她老爹还能逼着她留在家里住不成,说什么她老爹肯定有种族歧视排斥亚洲人,说什么。。。”越说,葛韵泽越无奈,“她让我几乎没时间和其他客人说话。”
刑警队长伊格玛心里狂憋着笑,早就听说市长的闺女实在是话多,一般人见到都躲得远远的,他还想着有个机会见识一下。没想到加百列·方这个憨憨居然是那姑娘的男朋友,不过他俩一个话多,一个话少,倒是挺互补的。得,思路似乎有点被带歪了,他用手抓了抓头顶,继续盯着照片看。
“这人的脸看得不太清楚。。。好像是文化部部长?”
“嗯,他是我多年的好友了,他带着他的老婆来的。”
“其他人呢?”有几个人似曾相识,但伊格玛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这人是汉兹大学的艺术历史教授乔兰达·科赫,这个是她丈夫,这三个是她的孩子。“葛韵泽边指着照片里的人,边介绍,“这几个是还没什么名气的小画家,我圈里的朋友,偶尔来我家喝个茶吃个点心,聊聊艺术史。这几个是我认识的小演员,这个是安德里亚斯法官也就是受害人。这几个是民主报社的社长和他的夫人以及几个孩子,还有这几个是他报社里的记者。这三人是剪刀出版社的社长和他夫人还有儿子,这几个则是出版社里的员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指着一个女孩,“这个中国女孩给我的印象挺深的,她驻足在我的一幅写实的风景油画跟前有半个多小时,还念出了翟培基的那首诗!”
“哪首?”
“黄果树瀑布。”葛韵泽的右眉轻微地抽了抽,随即恢复原状,“白水浩荡群山中,骤止断崖跌九重。声若雷滚撼天地,势如江翻腾蛟龙。”
刑警队长伊格玛觉得这就是鸟语,完全听不懂,“呃。。。也就是说你的那幅画和瀑布有关了?是你卖给安德里亚斯法官的那幅吗?”这个中国女孩很可疑。
“不是,那姑娘看的画就挂在这儿呢!黄果树瀑布,是我十六年前从中国度假回来后画的,圈子里评价可高了,我可舍不得卖!”某人指了指沙发背后的墙,“而且这姑娘并没有在我卖掉的那幅画跟前驻足。”
看来这个姑娘的嫌疑小了很多。“你还有请其他人吗?来的客人都在照片上?”
葛韵泽突然沉默不语,其实展会当天倒是来了个不速之客,就是一直以十六年前的某件事情勒索他钱财的不良狗仔记者斯文·伯格曼,这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劣迹斑斑的人。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不会去杀人,因为爱财的人都有个特点—惜命!当天这个记者来也不过就是最近手头紧了,找他厚着脸皮要了一千欧元就滚了。
“没有,全在这照片上了。”
“那你。。。展会结束后就直接让安德里亚斯法官把你的油画带回家了吗?”
“没有,那幅画是我几年前画的,看在朋友的份上,我送到熟人店里先保养了一下。”葛韵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好像是六月八号送到店里去的,然后六月十二号吧,画店里派人专门送过去的。”
“保养?你当天有和安德里亚斯法官说你要先送画去保养吗?”
“有。”
“当是你和他谈话的时候有几个人在你们俩旁边?”
“我们是展会散场时说的,人很杂,我说话的声音也比较大,可能不少人都听见了。”
“那个保养画的店在哪?我需要去调查一下。”
“伯恩哈德大街34号那个叫维维安的美术店。”
“我有个不情之请,因为我无法排除这油画到底是在你的家庭展会上还是在那个美术店里被人下毒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一起无差别杀人案件,我需要派技术鉴定人员来你家采集证据,可能需要把你所有的画作都检查一遍,希望你配合,一方面也能洗清你的嫌疑。”
“。。。好吧!”
伊格玛打通了痕检科的电话。“喂,你们的科长在吗?”
“哎哟喂,是大队长啊,用私人电话直接打过来,看来是要我出动了吧?”科长卡尔·纳特曼调侃地说道。
“别开玩笑了,那中毒受害人今早在医院死了,现在是杀人案了!你快点带几个技术鉴定人员过来取证,我在葛韵泽家里等你,地址在我办公桌上的记事簿里有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