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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古生物博物馆的馆长碰面,讨教了一些问题后,贝缇娜·安德里亚斯终于空闲了下来,一看表下午五点多了。望着玛蒂娜·齐格勒医生给她的便签纸上的信息,她在犹豫要不要联系。看着这个法医的名字,加百列·方,看姓似乎是个中国人,唐突地给他打电话会不会不太妥善?要么直接登门去找他?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给否决的,那更唐突。哎,算了,直接打电话吧,不愉快也就这么一次而已。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照着纸条按下了一串数字。
“嘟—嘟—”电话接通后,响了两声就有人接听了。
“你好,我是加百列·方,请问你是哪位?”
“哦,你好,我是贝缇娜·安德里亚斯,是玛蒂娜·齐格勒医生介绍我来找你讨教的。”
“你是玛蒂娜提到的那个女生啊,她之前打电话跟我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她叫你找我是帮你检查一下你家的某个油画吧?”
“是的,那你有时间嘛?”
“听玛蒂娜说你爸的中毒症状挺严重的,毒源当然越早找出来越好。我今天下班后就去找你,大概七点半,行不?”
“行行行,太感谢你了。那我们在哪里碰面啊?”
“我们在外面某个地点碰面吧,然后再一起去你家。再没搞清楚到底什么东西导致他中毒之前,那个家能少进还是尽量少进去。你觉得呢?”
这人很温和啊!贝缇娜甚感安心,之前的不知所措还有对爸爸病情的担忧,对家里那不知名毒源的担忧渐渐都消散了。她想了一想,“那。。。我们不如在植物园门口碰面?那儿离我家也不远,走路过去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你觉得方便就好,那就七点半在那里碰面。我是德籍华裔,一米八擦边,很瘦,穿着个浅蓝色的短袖衫和黑色的牛仔裤,一双棕色的皮凉鞋,还背着个Deuter牌子的书包。你看到这身打扮的黑头发小伙子就是我,应该不容易弄错。”
“呵呵呵呵,你好有意思啊,方先生。我是个德国姑娘,穿了个七分裤,左脚脚踝那里有个很大的刺青,你也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我。那就七点半见了。”
。。。。。。
贝缇娜边打电话边走着,等挂断了电话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植物园门口了。一看表,才六点不到,植物园还没关门,干脆进去溜达一圈吧。
汉兹市的这个植物园在全国都很有名,可以追朔到1782年。目前所拥有的植物种类超过一万种。有各种高大的树木,矮小的花草,沿墙而上的青藤,从上蔓延而下的垂吊植物等等,空气中弥漫了植物的香气,让置身于内的人们情绪能够大幅度放松。
贝缇娜最喜欢的一处就是那热带雨林食肉植物所在的大棚了,她自己的房间里也养了一株捕蝇草。她从小就喜欢不常见的东西,第一次见到捕蝇草的时候就给这种植物取名字叫“小嘴巴”,因为它的顶端长得实在是像一个小孩子的嘴巴。这个“小嘴巴”里有一股清香的花蜜味道,会吸引小虫子来光顾,当小虫子落在“小嘴巴”上,它就会紧紧闭上“小嘴巴”直到小虫子被全部消化。而贝缇娜的喜好有点特别,她很喜欢把自己的小手指尖放在“小嘴巴”上,任由它去嘬,那感觉又痒又麻,能让她消除压力和紧张感。这不,她又开始把手指放上去给捕蝇草嘬了。就这么呆站在那个棚子里,一直站到工作人员发现了她,示意她要关门了,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嘴巴”,嘴里还嘟囔着,再见啊,小家伙!惹得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这女孩真奇怪!
站在植物园门口,看着手表,哎,还要等半个小时,早知道就约在别的地方了,比如公园啊,最起码有个地方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可是自己是什么货色她还是清楚的,宁愿站着也不愿意选一个离家太远的地方再跟人徒步走回去,累!百无聊赖中她从包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翻看起油管来。里面的小视频一个比一个有趣,她看得越来越兴起,直到身边站着一个人陪着她看了半天,她都没察觉。
翻看到上回看过的视频,她才无聊地抬起头,目光冷不丁地和一双眼睛接触。一个长相秀气的二十来来岁年轻亚洲男子正站在她的面前。
“你,你是加百列?”
“嗯。”名叫加百列·方的年轻男子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七点半。”
贝缇娜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呵呵,你来了咋不叫我一声。”
“我看你全神贯注地在翻着手机,不便打扰。”
“。。。”贝缇娜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现在去我家?”
加百列并没有接话,而是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让贝缇娜带路。于是,两人就一前一后保持着相差一个步伐的距离,朝着目的地走去。
。。。
到了大门口,贝缇娜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加百列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白色的口罩,自己套上一个后,给贝缇娜递过去一个,“戴上,防尘!”
贝缇娜接过口罩,把脸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下,在口罩的左下角有凹下去的字。“KN100,这个是?”她指着那几个字,好奇地问道。
“防尘等级最高的意思,既然我们怀疑里面有危险铅尘,提前做好防护措施是必要的。”
想得挺周到的,贝缇娜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门。
进了门后,加百列左看看右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风景油画。
看着他的样子,贝缇娜觉得好笑,这人也忒认真了点,“油画在我爸的卧室,就挂在床头上方。”边说边走到某个房间门前,推开门,摆出请进的姿势。
房间装饰得很典雅,淡棕色的木制地板一尘不染,从窗帘透进来的余光照射在地板上,反射出淡淡的星星点点。靠窗户有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上面摆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台打印机和几本堆在一起的书。写字台两旁则是对称摆放的两个书柜,上面摆满了民法刑法等一切和法律相关的书籍,以及一些名人名著。窗户对面就是一张目测约一米四宽的大床,上面铺着淡蓝色水滴图样的床罩。床左侧的棕色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圆圆的灯罩上星星点点的床头灯,还有一个相框,装着法官一家三口的照片。而床头上面的墙上就挂着那幅被怀疑有问题的尼加拉瓜瀑布油画。
加百列走进房间,扯开窗帘,看了一下外面,“这房间朝南啊!”又回头望了望油画,“油画要避免阳光的长期直射,不然会褪色和变色的。”
“嗯,我爸似乎每天中午都会把窗帘拉上,会不会就是为了遮光?”
“应该是。”加百列打开了窗户,“这油画要是真被人下毒了的话,打开窗户通风是最简单的降低铅中毒的方法。”
他示意贝缇娜站在房间门口不要进来,从口袋掏出一双手套,走到了油画跟前,用手轻轻在油画表面的白色瀑布处来回轻轻摸了几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搓了搓。然后把画掀起来看了一下画布背面,又在画布背面摸了摸,看了看自己的手,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搓了搓。。。这个动作来回做了好几次,弄得贝缇娜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子,就在她准备开口问他在干嘛的时候,他开了口。
“一个月前这个油画的作者,也就是葛韵泽先生在他家里开了个家庭展会你知道吧?“
“嗯,我爸跟我说过,他就是在展会上看中了这幅画,据说作者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个相当优惠的价格。你怎么知道展会的事?”
“我女朋友她爸是市长,也被邀请了,她知道我对艺术感兴趣,就把我也一起带过去参观了,正好那天我轮休。”
“这样啊!那。。。你是不是在展会上就看到过这幅画了?”贝缇娜想着,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展会。
“嗯,我在展会上就看到过,可我总感觉这画和在展会上看到的有不一样的地方,却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不过当初我也没仔细看过,可能是错觉。”他顿了顿,“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画布后面被人做了手脚,还是相当专业的人士干的,我觉得你应该去趟警察局,报警备案。若我没猜错,这是一起有计划的下毒事件。你介不介意我从画布背后刮一点样本去做个化验?”
贝缇娜稍作思考后,点头,“可以!不过你说我得去警察局报案,你是不是打算取了油画样本后就直接回痕检科?反正我横竖都得去警察局备案,干脆一起吧?可以不?”
“可以!”加百列拿出手机,给油画拍了几张照片存档。
。。。
接待贝缇娜的是当天晚上值夜班的刑警大队长伊格玛·兰格,一个四十多岁身高近一米九的中年男人。他看着提到父亲中毒就突然激动起来的贝缇娜,就用手示意她冷静一下,站起身来去咖啡机那里倒了两杯咖啡,端了过来,递给她一杯。
“谢谢!”贝缇娜也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一直在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端起杯子,她抿了一口咖啡,闭上嘴巴,让液体慢慢从嘴里滑过舌头,上颚,喉咙。很苦!但可以让她心情慢慢稳定,她需要的是和刑警详细讲述事情的经过,而不是毫无头绪的废话。
沉默了十几分钟,贝缇娜继续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终于把事情完整清楚地叙述完毕。
大队长伊格玛大概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这十有八九是刑事案件,就等痕检科那边的化验结果了。“你在这里等一下。”他转身出去,和办公室里的一个警员说了几句话,又回来了,“我让人去喊加百列过来,就是陪你去你家检查油画的那个法医。”
加百列刚化验完样本,正准备走出去,就看到警员弗洛里安·路德维希过来找他。
“是伊格玛让你来喊我过去的吧?”
“是的。”
“我正好要去找他,一起吧!”
走廊上一转身,痕检科科长卡尔·纳特曼正拿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往楼梯上走。
“加百列,你不是下班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化验样本,有人铅中毒。”
“铅中毒?!这可稀罕了,我都好几年没遇到了。你等着,我去仪器室把东西放了就过来,你得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说完他一溜小跑地窜进痕检科他自己的办公室,又一溜小跑地窜了出来,前后一分钟都不到。
一路上科长在不停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俩人都默不作声,嫌他烦。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咋就那么八卦,跟七八十岁老太太一样啰嗦,也不知道前任痕检科科长,也就是加百列的父亲方思城是怎么受得了他这个徒弟的。
三人刚一进接待室,气氛立刻冷了几分。
看到他们三人拉开了椅子坐下后,刑警队长伊格玛直接就转身对着加百列放出了问话:“化验结果看样子出来了,如何?”
“如我所料,油画背面被人涂了有机铅。“说着,加百列递过去几张刚洗出来的油画照片和他化验出来的结果报告。
听到这句话后,痕检科科长卡尔·纳特曼的脸色立刻严肃了几分,不再像以前那样逗比,“封在蜡里?行家啊!“看到刑警队长伊格玛和小跟班弗洛里安那云里雾里的表情,他用右手指朝着加百列挥了一下,”你,高材生,跟他俩普及一下。“
加百列很讨厌被科长称呼为高材生,偏偏科长还特别不自觉。他白了科长一眼,转身对着大眼瞪小眼互相张望的两个刑警,“我简化着跟你们说吧。。。。。在油画画布背面薄薄地涂上两层预先溶解在松节油中的天然蜂蜡,能完全防止潮湿空气浸入而造成的油画损害比如褪色掉色裂色等,这是一种常见的油画保养技巧。但是我刚刚化验的结果证明,这画布背面的天然蜂蜡里居然被封上了大量的有机铅,这有机铅可以从前面透过画布,以蒸汽的方式慢慢散发出来,人一旦吸入这个蒸汽就会中毒。至于我一开始猜想会不会是画家本身使用的铅白导致受害人中毒,毕竟现在还有少部分追求中世纪欧洲画风的画家喜欢使用铅白,但我化验样本后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毕竟铅白在画上不太容易以蒸汽或者粉尘的形式大量脱落导致人吸入中毒,而且其成分是碱式碳酸铅而非我化验出来的有机铅。”
“哦。。。”伊格玛语重心长,一副完全理解的模样发出了一声叹息后,忽然歪着头对着旁边的小跟班弗洛里安,右手食指还指着加百列的方向,“刚才他说的你听懂了?”
“不懂。”
“呵呵,我也完全没听懂!”伊格玛傻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正了正脑袋,再次面对着加百列,“要说这毒是你下的我都信,说得那么详细!”
“哎哎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咱们痕检科里还有我,提诺,实习的乌瑞珂这三个法医以及一部分技术鉴定人员应该都能想到这种下毒方法哈,难道我们都有嫌疑?”科长卡尔不爽地怼了回去。
“我这不是开玩笑嘛?”刑警队长伊格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对着弗洛里安招了招手,指了指贝缇娜·安德里亚斯,“你送这姑娘回家,然后你回家休息去,明儿一大早我们还得去趟那个叫葛什么的,就是那个油画作者的家一趟。“
“葛韵泽!”旁边有人插嘴善意地提醒。
“对对,葛韵泽!咱们得调查清楚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对了,去之前先打个电话给他,免得白跑一趟。”而后他看着贝缇娜·安德里亚斯的眼神在弗洛里安和加百列俩人的脸上不停游走的样子,又笑了笑,“他俩长得像吧,我有时候都会把他俩搞混淆,弗洛里安长相随他妈,加百列的祖籍是中国,他爸是我以前的师傅,前任痕检科的科长。。。我跟你瞎扯什么啊!得赶紧忙立案了。天这么晚了,弗洛里安,开门,送她回去。”
弗洛里安·路德维希听话地打开了接待室的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贝缇娜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弗洛里安和加百列两人一眼,他俩刚进接待室时,她愣是没分出来谁是谁,这俩人论身高样貌年纪都差不多,实在太像了,难道亚洲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嘛?!带着这样的疑惑,她走出了接待室。身后传来了科长卡尔的声音,“小姑娘,别忘了,那有毒的油画还在你家,尽量别进那个房间,关严实点,明天一早我联系人去把那个画取过来做个彻底调查,做去毒处理。”
一路上贝缇娜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满脑子都是父亲憔悴的模样。到家后,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转身对送她回家的刑警弗洛里安说:“明天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拜访那个画家嘛?我想亲自搞清楚是谁想害我爸爸。”
“完全没问题,我们出发前先电话通知你。”弗洛里安点点头,礼貌地说了一句“告辞”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