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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朵中空的芙蓉,十八年前的芙蓉花魁。那一年九月,天气格外的好,年轻的周王慕容博迎来了他第一位公主,慕容氏与上官氏唯一的血脉,这孩子生日来的巧,正好赶在了九月中,芙蓉花大盛的时节,百日的时候,又临近除夕。他在那一年特特修筑了芙蓉台,为了他的妻女能在这一天,看看宫外的灯火人间。敏儿,他最小的女儿,也是他唯一活下来的孩子,站在漫天烟火里,神情惬意又满足。她是个十分早慧的姑娘,少有这样轻松愉悦的时光。那一天,她站在漫天星光里,轻轻地哼着歌,哄着她心爱的小公主,满足又快乐。也是在那一年,公主的生辰礼中,多了一样芙蓉绢花。
慕容博是个十分风雅的公子,他被父母呵护着,光风霁月地长大,帝王家那些蝇营狗苟尔虞我诈的手段,他一分也没沾染到。这样一个年轻人,带走了他的小女儿,他一半愤怒一半欣慰,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步步成为帝王。那个秋天,这对年轻的夫妻带着这朵芙蓉绢花来见他,想叫他为小公主取一个名字,她的父母希望她平安快乐,想了不少洵美且异的字词,又怎样都拿不定主意。他于是劝他们,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人生太过圆满,总易生波折,康宁什么都有了,名字倒不如平淡随份些,能安稳过完一生,已经是莫大的福气。最后,这个小公主就叫做慕容秋。她的母亲,还悄悄为她取了一个小名,叫阿简。
这朵芙蓉绢花,也是整个楚国第一朵,青玉为骨,细绢做花瓣,数以百计的芙蓉花捣汁,比照着当年的芙蓉花魁晕染出来,花心是金丝和珍珠,最中间藏了一点点碧绿,是敏儿从她母亲留给她的钗上拆下来的一点小小装饰-一支细细的碧玉管,里面小小一张纸条,写了“简兮简兮,方将万舞”,那是她没能对她夫君说出的话。那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她此生最爱的人,她把这些小小心事揉进名字,藏在一朵花心,盼望她的女儿也能平安快乐,与所爱一生相伴,白头偕老。
可惜,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康宁站在芙蓉台,神情专注又温柔,那个小小的公主已经长大,面容清丽,夜风吹动她的裙角,像一只将要展翅的白鹤。上官雩想要握一握她的手,她小时候很乖,害怕或者想要什么的时候总喜欢握着别人的手摇一摇,没人可以拒绝她。她那么乖,是整个楚国的掌珠,又聪明又乖巧,没人能拒绝她,当年的状元郎,如今的楚王,也不能。她这样无忧无虑地活到八岁,许下许许多多让人无可奈何的承诺,想要当将军上阵杀敌,想要去没人的山里种桃花,想要嫁给会做桂花蜜的匠人,想要这个想要那个,她甚至想过去芙蓉台扔花笺,捡到的人就可以进宫来见她,这样就可以多出来很多有意思的朋友。年轻的状元郎叶思远十分无奈,他劝她不要如此,宫规且不论,芙蓉台洒花笺多半是抛不到宫外的,若是被前朝大夫或者夫子拾到,多半免不了禁足和抄书。于是她又想把花笺上绑上桂花糕,请擅射的宫人射到宫墙外,叶思远又说会不小心伤到行人,引发混乱。慕容秋十分无奈,怏怏不乐了很久,最后,还是她的父王出主意,用风筝带着花笺,圆了小公主的心愿。她那次一共送出去十八只风筝,然后日日等着,总疑心有人来找只是被侍卫拦了,三天两头就要找找侍卫的麻烦,搞得他们不堪其扰十分头疼。最终,只有一只风筝落在了有缘人手里。
那是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高高的马尾,肤色是久经风雨的麦色,浅褐色布衣,裤子扎进长靴里。她左手拿着康宁的花笺,右手是一枝盛开的梨花,背着一个小包裹,正在和侍卫讲道理。门口的侍卫十分无奈的样子,叶思远围观了一小会,觉得有点意思,走过去安抚了侍卫,又去接花笺。那姑娘倒是十分警觉,死死拿着不肯给,叶思远逗了她一会儿,深觉造化无常,物以类聚,这很像是康宁会喜欢的姑娘。于是他忙里偷闲地传话给昭华殿,又十分耐心地陪着等在门口。这位叫千罗的姑娘终于放下戒心,有点羞赧地挠挠头,还主动把包裹里的果子分给侍卫和他,侍卫在轮值,并不好接,叶思远无所谓地拿着,偷偷在袖子里擦一擦,果然十分好吃。片刻功夫,紫阳小跑着过来了,领着千罗去了昭华殿,叶思远看着他们一路嘀嘀咕咕地走远,再次感慨女生的友谊完全是看命,其玄妙程度不比易经八卦少几分。
一时三刻,他手里的果子已经吃完,试图从侍卫大哥那里骗一个来,无奈大哥虽然不好现在吃掉,藏的却十分紧,十分固执。无奈何,只能转道去琼英院,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宫人,都十分活跃地在讨论康宁公主风筝钓来的玩伴,中途还遇到殿前内侍首领的小徒怀素,被截去了慎德殿。怀素只有十岁出头,整天跟着康宁公主乱跑,知道他见过那位拿风筝的姑娘,十分好奇,想问又不敢问,一路憋的十分辛苦,只盼着能在殿上偷听一二,因此脚步十分伶俐。
慎德殿里,周王正忙着,今年南方水患严重,江浙不只粮食欠收,房屋毁损也很厉害,天气又热,难保没有大瘟疫。朝堂上为着赈灾巡查的事情,已经吵了很久,拟出来的,也不过是往年的旧方子。事情推来推去,最后不想落到了他头上。叶思远有些迷茫地接了任命,又请旨想去昭华殿辞别康宁公主。他是公主的老师,这也是应当的。楚王十分和蔼地应了,又命怀素送他出去。小内侍没有听到风筝姑娘的故事,十分沮丧,连带着对叶思远也有些不满,一路上只顾低头快走,冷淡的很。叶思远想着刚拿到的差使,心里正堵着,也没有闲谈的兴致。两个人互不理睬地,一路走到昭华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