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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现场被巡警用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我看见白娇娇正在对那个叫窦伟业的保安做笔录。她今天把头发染成了这段时间颇为流行的奶奶灰，在警局里面遭到了不少男警员的诟病。我倒是觉得看起来挺与众不同，不过男女的审美从古至今基本都无法统一。
白娇娇见我和魏离走了过来，抬起了手，热情地挥舞着。这个姑娘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活力四射，年轻就是好啊。
“鉴定科的取证工作都完成了吗?”我弯下腰走进警戒区，今天现场来了十多个局里的同事，都在低头忙碌着，时不时发出小声的议论。
“差不多了。千翔在那边和他们沟通。我在和报案人做笔录。”白娇娇说。旁边的窦伟业斜着眼睛看着我，他脸上的吊三角眼在我身上来回逡视着，让人感觉不怎么舒服。
我点了点头，让白娇娇继续，和魏离走到了死者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虽然在刑警队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但是这样诡异的死状，还是第一次见到。
聂大钧的尸体呈大字型躺在马路中间，背部朝上，他穿着黑色长袖上衣和配套的紧身运动裤，结实的腿部被纤维布料贴身包裹着，透出健硕的肌肉曲线。他右脚出现膝盖骨断裂的扭曲感，向外折着。颈部上方空空如也，断口处凝固的血液已经呈现黑红色。地面上大面积散落着放射状的血痕，从斜坡上方不远处一直蔓延至人工湖附近的绿化带，仿佛一幅大型喷绘式人体油画。
他的头颅卡在路边的凹槽里面。凹槽是曾经的下水道井盖，不过已经用水泥封上了一半面积，看样子城市规划局的人是要把这个井盖口移到别处。头颅上戴着一顶白色防护头盔和防风护目镜。让人五脏六腑最为不适的是，他的唇边还咧着笑，一排洁白的牙齿亮得发光。
我蹲在尸体前面，仔细查看着细节。死者运动鞋的鞋面和鞋底都很干净，看纹路深浅，应该刚买不久。鉴定科的小梁说，除了那辆山地车之外，找不到任何疑似凶器的物品，他们决定增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
两旁别墅里的窗户三三两两探出一些好事的住户们。有年纪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跑出院子想一探究竟，但是立马就被大人们慌张抱回屋里。窦伟业说，已经让物业经理发了讯息给住户的微信群，告诉大家今天从后门出入。
“这死法也太惨了，这得是有多大的怨气，才能把人整成这样。”魏离弯着身子，盯着死者，眉头拧成一团，我今天见到他时，还惊讶于他怎么周末还穿着警服，后面才猛然想起，我休假的期间都是他在值班，才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把话题岔了过去。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我说。
“老大你什么意思？”他看着我问道。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用手比划着这一片血迹，“最重要的是，他死在了这个小区里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这样大面积的痕迹，怕是洗都洗不掉，看来物业得花费一番功夫了。”
“你是说这片血迹会给住户们留下难以抹去的记忆吗？”
我摇了摇头，“这个意思是，发生了这个事情，估计小区的房价要跌了。不过我也还是买不起。”
“...…”
白娇娇那边做完了笔录，把窦伟业带到我跟前。这个男人看样子年过半百，但那双眼睛着实不安分。他脚上穿着一双布满褶皱的老人皮鞋，双手局促不安的在背后揉搓着。
“窦先生你是报案人，但听说，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不是你，对吗？”我问。
他拨浪鼓般地摇头，怕得要命，“不是我，不是我。是那个清洁工邵淑娟，她现在晕过去了，在医院里躺在呢。”
“是她发现的尸体，但怎么是你报的警？”
“我听到有人尖叫，就跑过来了！值班的那个保安室离这边不算远。我的天啊，邵淑娟那叫声，真是撕心裂肺，吓死个人。我过来一看，好家伙，那颗头不就是聂大钧的吗。赶紧拿手机打了110。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你一眼就认出了死者，和他很熟吗？”
窦伟业努力挺了挺他那个驮着的背，但是也无法挺直。他语气里略带骄傲地说，“当然了。这小区里的人，没一个我不熟的。他们都叫我‘窦哥’，尊敬得很。我们都是老相识了。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有些人会把认识的人，当成是所谓的资源，窦伟业大概就是这种人。
“聂大钧的家庭关系怎么样？在这个小区里有什么人和他互相看不顺眼的吗？”
窦伟业锁起了眉，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块，样子更不好看，“没有吧，聂大钧人不错的，很有礼貌，每次进出都和我打招呼。没觉得啥人和他有冲突啊。”
“不对，”他眼神突然发亮，就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悄声捂着嘴说，“他还真和别人发生过冲突，对方是那个城区规划局姓潘的主任。他俩有次吵得可厉害了。”
“窦伟业，你可记清楚了。这种事情涉及到案情，必须严肃。”魏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明显对他这种“无事不欢”的神情很反感。
窦伟业愤愤地跺脚，“这位警官，我可没有记错！当时全小区都看着呢，他们都快打起来了。还好邱梅和她老公在旁边，要不搞不好两人都得进医院。”
我有些奇怪，按照鲍嫚的描述，聂大钧不像是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为了什么事情他们闹成这样，你记得吗？”
“还能为什么事情，就是道路扩建呗。别看这些有钱人住那么大的房子，都可在乎自己那点利益了。那个潘主任是个狠的，讲话不饶人。自从上次和聂大钧吵过以后，每次过来都带两个跟班，我们都躲得远远的。”
“但是，这个小区住的都是富家子弟，有不少也是茂水市的名门望族。他这样不会有点太嚣张了吗？”魏离问。
“名门望族？”窦伟业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们都是做生意的，是有钱没错，但没有权。手上都是老一辈的生意，有不少还家道中落了，就剩些房产。像聂大钧，如果不是找到鲍嫚这样一个好老婆，他能进这个圈子？不像那个柴佳慧他们，那就是真不错。她做珠宝的，很厉害，她老公做房地产的更厉害，那地位可稳固了。还有邱梅家，也可以。她面相旺夫啊——”
我看这人喋喋不休地在讲着各家八卦，觉得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正好田千翔警官和鉴定科的小梁朝这边走了过来。千翔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厚实的羊绒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沉稳。他、魏离和白娇娇都是我手下刑警一队的队员，其中魏离刚任职不超过半年。
“你们查得怎么样？”我高声问道，趁机从窦伟业身边溜开。
小梁翻了翻手里的证物记录表说，“山地车上提取到五枚指纹，回去比对一下才知道结果。我们打算先把小区里每个人的指纹都收录一遍。”
“还是没有发现凶器吗？”
小梁摇头，“特怪。连把小刀都没发现。这整颗头都被砍了下来，得多大力道。但是凶器愣是没找着。”
我看着眼前不远处的人工湖，湖水因为冬季干燥的缘故，水少得快可以见底。周围的落叶也掉了不少，一片凋零的景象。
“湖那边看了吗？如果没有，派人穿上防水服，下去仔细捞。”
“明白。”田千翔拿起了手机，转身去安排下水的工作。我示意白娇娇跟上千翔，只不过她小嘴一撅，似乎不太乐意。看来两人又吵架了。
我对魏离说，“现场搜证完毕后，你把尸体运到丁法医那边。我们确定一下死因。”
“这还用确定？老大，死者的头都断了。”魏离拉长了尾音，不解道。
“你能确定他头断前没别的事？还是你眼睛装了X光？”
魏离被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
对于警队新人的训诫，我从来都是毫不客气。哪怕他父亲是总局副局长，也与我无关。
“快去安排吧。再拖着，一会就把你送上丁法医的手术台。”我朝他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