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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冬季的寒风从来都是吹到骨子里面的阴寒。
不是那种干燥、清脆、容易起火的冷,而是粘稠、卷着脾胃、摆脱不掉的冷。你以为在室内会让自己暖和起来?别做梦了,除非你选择一直裹在棉被里。南方的人并不习惯安装暖气,都是这样硬生生地熬过每一个冬天。
邵淑娟艰难地从硬板床上直起身子。自从五年前老伴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为她准备过早餐。女儿早已远嫁到东北,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和女婿孙子回来探望她这个老母亲。倒不是女儿不孝顺,她也曾想过接受晚辈的建议,和他们一起去北方养老。但她放不下这个住了三十五年的房子,觉得是既然还活着,这里总还是个念想。
邵淑娟不是个容易消极的人,但老伴的去世着实对她打击不小。为了让自己能有点事做,三年前她在茂水市的富力别墅小区谋得了一份清洁员的工作。小区的物业经理人不错,看到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愿意来上早班,也没有在工资方面和她上讨价还价,很爽快地就让她上岗了。对于这份工作,肯定谈不上喜欢,毕竟是做清扫方面的事情,总要弯腰,身体会很快感到疲累。但这种累总比一个人呆着强些,而且小区里的人,一来二去也和她混了脸熟,有些家庭主妇见到面时,还会一起聊上几句。
洗漱完毕后,简单喝了碗小米粥。她尝试了好多次,这个粥还是不如当年老伴熬得好。一碗下肚,感到老胳膊老腿有了点力气。她缓慢地换上了物业发的荧光色工作服,套上洗到发白的防滑布鞋,走出门去。
邵淑娟住的地方离富力别墅小区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到。多年前,这个小区算得上红极一时,不仅地理位置特殊,内设人工湖,背靠云顶山,还是当地政府和开发商合作的第一个大型住宅地产项目,很是抢手,甚至到了今天,它还是茂水市颇具声望的富人聚集地之一。想当初,她和老伴才结婚不久,就曾经开玩笑说过,如果有一天能住进这里就好了。不曾想,住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但是在里面做个打扫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她蹒跚地走下楼梯,发现外面竟下起了雨。
“又忘了看天气预报了。”老妇人不满地咕哝着。听声音雨势还真不小。她伸出手去,感受这突如其来的落水,想判断这雨到底何时会停,却感到有些许硬物掉落在手心上。
手指来回摩擦着硬物,奇怪,感觉像是冰晶,这是下雪了吗?
不对,雪的颗粒感要小很多,触感也更加柔软,年轻的时候她和老伴去哈尔滨看过雪,虽然只有一次,但终身难忘。这种手感,更像是冰雹。
但是,南方会下冰雹雨吗?活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
没办法了,先回屋拿雨伞再说吧。她叹了口气,决定呆到这场雨下得差不多了再出门。
在屋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听见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变小,邵淑娟才重新拿起雨伞,再次出门,往别墅小区走去。这个小区是半开放式的,四周是桂花丛装点的低矮围栏,秋天的时候,凡是路过的行人,都难免被浓郁的花香吸引,驻足观赏一番。她朝侧边小道拐了个弯,走向小区后门。她不习惯从小区正门进去,原因有三:其一,小区的后门离自家更近。人嘛,懒惰才是天性,能走捷径大部分都不会选择绕远。再者,从小区的后门进去,会经过一片紫荆花道,一直延伸至社区里唯一一个人工湖,在花开的季节,那个景象真是美得难以言表。其三,小区正门的看守叫窦伟业,那人贼眉鼠眼,总爱打听各家八卦,还时不时和她套近乎,看得就叫人心烦。
邵淑娟哼着费玉清的《一剪梅》,悠哉地穿过了后门。冬季的天总是亮得晚,即使已经到了早上六点二十分,伸出手来,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得见五指。道路两边没有一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户主们还在睡梦中打着鼾,紫荆花树上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沿着走过上百遍的路线一直向人工湖走去,她有些气喘,这小区环境好是好,就是斜坡比较多。过了不多时,她终于走到湖旁边的公用洗手间储物室,从里面拿出扫帚和簸箕,准备开始清扫。人工湖面积不大,但胜在环境极好。外围一圈的绿色草坪上,被种上了各种颜色的绣球花,六月开花的时候,这里成为户主和他们的朋友们进行家庭烧烤和野餐的聚集地。只不过现在天气变冷了,人工湖也有些干涸,看不出往日的景致。但邵淑娟不以为意,因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在物业经理上班以前,把周围的纸屑垃圾捡起,一并清理干净。
天越来越亮了,远处出现了一缕洒在湖面的阳光。清晨那场意料之外的冰雹雨对这个寻常周六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她听见有些户主已经起身了,比如住在靠近人工湖边那栋别墅的户主就开始放起了她听不懂的叫嘻哈的音乐。
“应该是李家那个整天穿得吊儿郎当的小儿子在放歌吧。”邵淑娟很看不惯那种所谓“没正型”的青年男女,认为他们没有出息,“在这么多户里面,还是聂家的大儿子教育得好。可惜就是年纪太小,自己的女儿等不到。”她这样想着,但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女儿没结婚,两人又年纪相当,聂家也不会看得上他们这样的家庭,毕竟对方是茂水市的大户人家,特别是他妈妈的家族鲍氏。
邵淑娟沿着人工湖的绿化带边走边想,今天的垃圾并不多,因为冬季出来活动的人少,只要把明显的废弃物清理掉,表面上看得过去,就差不多了。她身上那件荧光色的工作服,在清晨的光线中,特别显眼,仿佛一个实时移动的稻草人,警告着外面的来客,这里是她的领地。
突然,老妇人余光一瞥,看见绿化带外面躺着一辆自行车。
准确的说,那是一辆山地车,车身被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像崭新的。她跨出栏杆,蹲下来细看,是哪个粗心的把车扔在了这里?
邵淑娟站起身来,左顾右盼,看见前面道路的上坡处有一个黑点。她心生怪异,谨慎地走到了黑点的旁边,定睛一看,尖叫了起来。
那是一具没有头的身体,看样子应该是个男人。
她跌坐在地上,挣扎地向后爬去,手掌的皮肤嵌进了许多细沙也来不及管。她尖锐又沙哑地叫喊着,嗓音从细细的喉管溢出,断断续续,像极了临死前,被捏着脖子的野鸭。
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惊恐地向四周张望,她感到全身瘫软无力。这该怎么办?!她疯狂扫视着周边,目光与另外一双“眼睛”交汇在了一起。她猛地愣住,眼前一黑,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那是一个卡在路边凹槽里的头颅,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唇边还洋溢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