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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蒋宣请罪。”
垂拱殿内,赵钦和众臣还在等待蒋宣带王黼回来覆命。
却没想到就回来了蒋宣一人,且一到殿中就跪地请罪。
赵钦眉头一皱。
“蒋卿何罪之有?”
说完后往蒋宣身后看了一眼。
“王卿怎的没和你一起回来?”
“陛下,臣有罪!”
说完,蒋宣将头扣在地上。
“王相公去往宣德门处,向百姓自悔,可宣德门外,百姓聚集的太多,守城的禁卫军便提前关闭了宫门,以防皇城内出现混乱。”
蒋宣说到此处,突然用手一抹眼睛,好像那里有泪水流出来。
“可王相公说,如果不能亲自站到百姓身前,就显得诚意不足,于是非要臣将他吊下城楼。岂料,百姓情绪激动,一时失控。竟……”
“竟如何?”
赵钦一下站起身来,着急地问道。
“竟将王相公给活活打死了!”
“啊?”
赵钦惊得一下又坐了回去。
半晌后,悲伤的说道。
“王卿虽以往做下了不少错事,可眼下却已决心悔改。不曾想,竟忽然命陨,真是造化弄人啊。王卿尸身在何处?”
“回陛下,王相公的尸身,已被百姓分而食之。”
大殿内顿时传来一阵阵唏嘘声。
赵钦猛地一拍御案。
“蒋宣,朕令你保护王相公,你就是这么保护的?你可知罪?”
蒋宣再次叩首。
“臣知罪,但凭陛下责罚。”
“好。”
赵钦刚说了一个“好”字,孙傅却站了出来。
“陛下,王相公想与百姓走的近一些,非蒋都虞侯所能控制,此事不可全怪罪于他。更何况所谓‘朝闻道、夕死足矣。’,王相公倒也算是死有所得。还望陛下开恩啊。”
赵钦听到孙傅的话后,略微沉吟了一番。
“孙尚书所言倒是也有理。虽是如此,蒋宣依然有保护不周的责任,朕就罚你一个月的俸禄,你自己也好好反思反思。”
“谢陛下天恩。”
蒋宣谢过恩后,便退到了大殿一侧他原来站的位置,还和孙傅挤了挤眼。
赵钦这一系列的操作,把大殿内的百官和跪在地上的蔡京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当我们瞎么?
你们这明摆了是在演戏啊。
可是他们能直接这么说出来么?
不能!
如果赵钦一开始直接斩杀了王黼,他们自然有一百种理由,可以谏言。
可是赵钦没有,非但没有,还非常大度的只是让王黼在百姓面前认个错就行了,是他王黼自己没有自知之明,非要深入到人群中,这才被人打死了。
和仁慈的陛下没有一丝关系。
更何况,蒋宣也处罚了,虽然那个罚俸一个月听起来很是可笑。
可还要怎样?
赵钦用了看起来最简单,最漏洞百出,却又最有效,最让人无法驳斥的做法。
即便是满朝大臣都看出来赵钦在做戏又能怎样?
赵钦他自己不这么说,谁又有资格站出来说他是在做戏?
圣意不是他们有资格能妄加揣测的。
所以有时候,看起来最无脑、最幼稚的方法,其实反而是效果最好的。当然,前提是,你有让别人闭嘴的实力。
跪在地上的蔡京此刻心如死灰,他一直在这垂拱殿中,自然是不知道宣德门处的具体情况,所以刚才他是真的以为,官家确实是拿那王黼没办法了。
可现在看来,官家根本就是让王黼自己去送死。
想那王黼有太上皇的诏旨,都无法保全自己的性命,更何况他们几个。
一念至此,身上顿觉无力。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赵钦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蔡京三人,现在他也懒得废话了。
“蔡京,假传圣旨,买官鬻爵,但考虑到年事已高,籍没家产,贬谪岭南。其子除蔡鈃外,皆流放至白州。”
“朱勔父子,大兴‘花石纲’,鱼肉百姓,祸国殃民,籍没家产,斩首示众。”
“李彦,私并百姓田产,屠杀无辜百姓上千人,籍没家产,处腰斩。”
说到此处,赵钦犹豫了一下,看向梁师成。
“梁师成,籍没家产,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
这次,即便是赵钦下手狠辣,连腰斩都用上了。
但也没有大臣再敢出来说那一套“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论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理论在这大宋的朝堂上,从此以后不复存在了。
下朝之后,赵钦直接来到了睿思殿内。
随行的除了形影不离的朱拱之外,还有孙傅和蒋宣。
“孙卿这次办的很好,能在这么厚的一本账簿中,特意挑出这么几条重罪大罪,想来必是下了一番功夫。”
赵钦坐定后,对孙傅说道。
孙傅眉毛一挑,还不是你逼的,我在进奏院里可闷了三天,眼都要看瞎了。
不过这些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臣怎敢辜负官家厚望,自当竭尽全力。”
赵钦点点头。
“以后这邸报要办的更大,覆盖范围更广,等将来和金国开战了,这邸报可还有大作用,卿日后担子还重得很呐。”
孙傅一躬身。
“为陛下分忧,臣当仁不让!”
赵钦点点头,又看向蒋宣。
“今日在大殿上,让蒋卿受委屈了。”
岂料蒋宣竟一脸贱兮兮的笑了起来。
“请恕臣御前失礼,陛下。只是今日陛下交给臣的这个活可太有意思了。臣到此刻想来,也是觉得有趣的很,一点都不委屈。以后但凡有这种活,陛下可还要给俺啊。”
赵钦也笑了起来,这个人还真是有点恶趣味。
“好,只要你不怕得罪人,以后这活都给你干。”
“有陛下您撑腰,俺怕哪个?”
蒋宣一昂头兴奋的说道,随即却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只是,那俸禄……”
赵钦脸上笑意更浓,和这种人打交道,真舒坦。
“俸禄,回头我让朱拱之赔给你两倍。”
“谢陛下。”
蒋宣乐呵呵的跪倒在地。
旁边朱拱之的脸一阵发黑,这“恩典”来的可真突然。
待孙傅和蒋宣都离开后。
朱拱之轻声道。
“大家,朝中大臣和百姓对梁太傅的处置,好像有些微词,认为陛下有心偏袒。是否需要臣去?”
朱拱之说完右手化作刀状在空中划了一下。
赵钦紧闭着双目沉思了半晌,而后长叹一声。
“不必了,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他这些年坏事做尽,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此去巴蜀路途遥远,至于能不能到地方,就看他的造化吧。”
“是。”
王黼死后的第二日。
朱勔父子,欲趁夜偷偷逃回苏州老家避难,被禁卫军发现,斩首于宣德门,首级被挂在邸报的上方,供百姓观看。
李彦,自缢未遂,被禁卫军救下,待完全医治好之后,在朱勔父子的首级前,施以腰斩之刑,围观者千余人。
十日后。
从汴京城外传回消息。
蔡京年老体衰,且沿途百姓驿站,皆不愿收留他。
在行至应天时,饿死。
其流放至白州的七子,因水土不服,暴病而亡。
又过了几日。
从巴蜀之地一个叫做八角镇的小镇传回一封信件。
梁师成,自觉愧对朝廷,在八角镇自缢而亡。
负责押送梁师成的开封府衙吏,有一人莫名失踪。
其余人因天气炎热,已将梁师成就地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