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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可再次走进公安局的大会议室。案情板上已然贴上了新的受害者照片。
这一次是两名受害人。在照片上呈现出怪异的颈部形态，头几乎扭成了90度，面目狰狞。一男一女并排跪在镜头前，一个头向右歪，一个向左，两个头碰在一起，似乎刻意摆成了这样，死相极其恐怖。
只是瞥了一眼，赵可还是一眼认出了两死者就是园长和他的三儿小圆。
“是超英凶手，又开始了。”赵可驻足照片前，两眼冒火，手上关节被她捏得咯吱咯吱响。
大会议室里的老孙站了起来。
“我们的英雄来了。欢迎回归项目组。”老田等人都跟着站起来。
赵可客气地点了下头，心下了然。
就李叔那个脾气，跟她别扭了这么久，是不可能主动邀请她回来的，估计是迫于老孙这个北京领导的压力吧。
“没抓住凶手，算什么英雄？”赵可苦笑一声，坐了下来，用手指着照片，看向案情板旁边准备着的周以正。
“看起来，这次的超级英雄是黑寡妇？”
周以正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瞥了眼赵可，轻咳一声。
“是黑寡妇。具体的尸检情况，老严马上过来说。这次的超英凶杀，看起来有些敷衍啊。”
赵可摇头。
“那只不过是你看起来。两受害者在临死前，都被置以一种极恐怖的场景中。”
她走到照片前。
“园长是后死的，他应该是看着凶手把小圆的头掰断了，临死前比小圆更惊悚恐惧绝望，他不断求饶，还吓尿了裤子，在他的脖子被慢慢压下的时候，他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们的身体，没有受到其它伤害。”老严走了进来，接着赵可的话说。“这一次凶手的作案方法虽然简单，但是没有敷衍。受害者的脖子不是被手掰断的。从伤口看，应该是机械力导致。”
“绞刑吗？”赵可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的，凶手对他们以机械力处以的绞首。园长是后死的，从他的心肺受损程度来看，死前他看到了某种极惊悚的情形，很有可能先死的小圆，是在园长面前被执行的绞刑。”
“这凶手会不会真的有个蝙蝠侠那样的房子，里面是各种杀人工具啊？”周以正看着老严。“绞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又不是吊死在一棵树上那么简单的事儿。”
“如果真有蝙蝠侠那么大的房子，那得是在哪儿啊？”
小张在一旁拄着下巴。突然，他的眼睛直了。
“李队，会不会是城市花园别墅？”
“你们就是这么破案的？胡闹！”老孙气得一拍桌子。
李队解释说。
“老孙，也不是没可能的。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本来后面也有讨论城市花园别墅的犯罪嫌疑人伍凌的议题。”
“什么意思？伍凌不是已经排除嫌疑了？”老孙惊讶地问。
“是，但是她对我们是有隐瞒的，很奇怪。伍凌在这个别墅购买合同上说谎了。”
赵可突然想到上次跟小张沟通案情，他就对自己说过别墅的买家有点儿问题，当时并没有太在意，没想到还真被他给挖出来了。
“那就先说说这个。”老孙示意小张继续。
“伍凌的父亲三年前负债累累，被债主追得到处跑，别墅却是在那个时期购买的。我让她拿出房本和购买记录，她也拿出来了。房本没问题，写的是伍凌的名字。但购买记录是假的，伪装得非常巧妙。我们查了房管局的相关数据和购买资金的走账，简单地说，根本就没经过钱，房本就属于伍凌了。一个负债累累的商人，白捞一别墅！”
“伍凌怎么解释这事儿？”老孙追问。
“她说不知道，别墅是她爸买的，自己不常住，她爸那时候没事儿就买个房，买房也不用跟自己汇报。钱的事儿她真不管，要问问她爸去。”
“找到她爸了？”
“一个老赖，早没影了。一直在国外，用躲债主的本事躲我们，很麻烦。”
“签署这合同的甲方是谁？”赵可突然问。
“一个代理房地产的公司，破产了。公司的法人也成了老赖，基本就是查无此人。”
“这家公司的过往账目查了吗？”
“过往账目特别清楚。清楚得……就像一张白纸。没什么问题......”
“够了。”
老孙掐着腰站了起来。
“看看你们调查的人和事儿。看看你们的办事能力。一个个犯罪嫌疑人，全都是跟一张白纸一样。你们怎么不说，你们的能力跟一张白纸一样呢？出现在costa咖啡厅的蓝羽墨的奶奶李芩，伍凌和她爸爸，别墅的资金周转，跟凶案有藕断丝连关系的蓝羽墨，超英凶手的武器在哪打造的，你们说说，哪个不是一张白纸？我就奇了怪了，两代凶手，对彼此的了解比我们都多，到底他是公安还是我们……”
老孙一边说，一边猛拍桌子，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李队突然开口。
“老孙，您听小张说完。这张白纸上，他找到了一个墨点儿。而这个墨点儿，就有可能是我们破案的突破口！”
“什么墨点儿？”
“过往账目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我们发现五个月前，城市花园别墅的往来资金数据被人用小程序做了个补丁。起初我没太在意。但仔细查这个程序补丁里的代码，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儿。这段代码应该算是程序员大师易常凯的独特标志。别人很少用。也算是程序的语言痕迹吧。”
“什么意思？”老孙扬起了眉毛，赵可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之所以凶手留下的这道题会这么难解，是因为有……鬼。”
“你还跟我上玄学了？咱们公安局改名儿好不好？”
“别急，听我们继续说。”李队接过了小张的话题。“十六年前，帽子戏法的第一起案件，郑风案的相关人，也就是被肇事司机撞死的那个小姑娘的爸，程序员大神易常凯，在女儿死后的第二年建立了正念网，为无辜弱小的受害人搭建了一个在网络上伸张正义的空间。”
“我记得他还是公安的重点怀疑对象，郑风案的犯罪嫌疑人。十年前癌症去世的。”老孙说到这，突然立起了眼睛。“什么意思，你说他是鬼？确认了易常凯的死亡信息了吗？你说的鬼，是装神弄鬼？”
跟老孙一样在紧张地等待李队回答的人，还有赵可。
李队点了点头。
“确认了，易常凯在十年前确实已经死亡。死亡证明，医院的检查记录，录像，签字，全部都没问题。死得......不能再死了。”
赵可激动地反驳说。
“我不信。他没死。所有一切都可以作假。他是master！”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相信我们的判断，我们反复做了最周密的调查，易常凯确实死了。”
“那你说的有鬼，又是什么意思？”老孙紧锁着眉看着李队。
“易常凯程序员界的master。这个master，是什么意思？”
“现在做这些的，是他徒弟！徒弟早学会了让信息在网路上消失的办法，帮忙做了别墅交易的补丁程序。就像易常凯死而复生了一样。”赵可倒吸了一口气。
李队嗯了一声。
“还有更精彩的。”
李队转身在案情板上，重新写下了“易常凯”三个字。
左边写下六个帽子戏法凶手的受害者，右边写下蓝见盛和孙貌。
“这是目前我们推测的，跟帽子戏法凶手有关的八个受害者。左边这六个，几乎每一个都家喻户晓，带着极大的社会争议性，都在正念网上引起过惊涛骇浪，群情激动。而右边的两呢？首先，正念网已经被叫暂停了，易常凯去世之后，也没有人再维护它。其次，蓝见盛的狗咬人却跋扈地不想赔偿，这件事儿的传播度远远低于左边六个受害者。第三，孙貌是幼儿园毒餐事件的主角，可毒餐事件的新闻被我们压住了，传播度甚至比蓝见盛事件的还要低。这么低传播的两事件的主角，为什么会成为帽子戏法凶手的目标？”
李队又在蓝见盛和孙貌的右边，写上了另一个名字。
“柳月娥”。
“我们都知道，柳月娥是超英凶手的受害者。是十年后第一次模仿超英案，而就在这个凶杀事件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这个影子在监控录像中做了个关于时间的帽子戏法，模仿了蓝羽墨。把蓝羽墨的胸卡丢在凶案现场附近，头发丢在犯罪现场。可以说，这影子洞悉超英凶手行凶的动机，但他为什么要嫁祸蓝羽墨呢？就因为蓝雨墨是柳月娥职场霸凌的对象吗？不！事情还另有蹊跷。”
李队转回身，在案情板上的三个名字旁边分别敲了几下。
“让我们换个角度重新来想这个问题。孙貌，是蓝羽墨儿子幼儿园的主任，刚刚因为幼儿园毒餐事件跟蓝羽墨起过冲突。蓝见盛，是蓝羽墨的堂哥，柳月娥是蓝羽墨职场霸凌的老板。三个人都跟蓝羽墨有关。帽子戏法凶手重新出现，做了这么多事儿，围绕的受害者却跟以前的受害人有着明显的不同，而且都跟蓝羽墨有关？”
“这显然变了很大的风格，杀人侧写也并不不同！”
李队默不作声地，把蓝羽墨这个名字和旁边的易常凯的名字画上了一条连线。在蓝羽墨名字的旁边又写上了三个字。
“程序员”！
“易常凯是程序员界的master，蓝羽墨也是程序员，是易常凯的粉丝。我们在他们公司调查的时候，员工都说蓝羽墨的程序编写功夫了得。当然，这个赵可深有体会。因为她编写的专家系统程序出神入化，两次让我们几乎与超英凶手擦肩而过，对么？”
周以正脸上突然露出了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
“蓝羽墨与蓝见盛的关系不好，蓝见盛经常欺负蓝羽墨，这也是我们调查得到的确定结论。柳月娥职场霸凌蓝羽墨，而孙貌在蓝羽墨儿子幼儿园餐的事情上态度极其恶劣。三个受害者，都是得罪了蓝羽墨的人……蓝羽墨是做程序的，非常崇拜易常凯。难道后面的三起案不是帽子戏法凶手干的，而是master的模仿者干的，动机也很明显啊。”
“别忘了，蓝羽墨在柳月娥案件中是被诬陷的！”赵可觉得离谱，狠狠瞪了周以正一眼。
“其实，我在案情分析的时候说过很多次，也一直很奇怪。视频中蓝羽墨的鞋，为什么会有同样位置的受损痕迹，模仿蓝羽墨穿的衣服我能理解，为什么要模仿难度那么大的鞋。现在我们倒过来想，也许根本就不是模仿。那视频中的人很像蓝雨墨？当然，那根本就是蓝雨墨！”周以正没理赵可，继续兴奋地说。
“是的。”李队附和说。“就算视频中的人不是蓝羽墨，而是李芩，蓝羽墨的奶奶，那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蓝羽墨精心设计的。她让奶奶装成自己被诬陷，在视频监控上留下漏洞，故意让赵可发现。生生改写了当晚的故事。这一步所谓的画蛇添足，倒是彻底洗清了蓝羽墨的犯罪嫌疑。”
“出现在costa那次也是，李芩就是吸引我们的视线，然后反复反复地查都没有问题。”周以正接着附和。
“打住吧！”
赵可对着在案情板旁慷慨陈词的周以正大喊了一声。
“别在那儿装大侦探polo行吗，你以为你特能啊？蓝雨墨的不在场证明是我找的，这么长时间跟她朝夕相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知道。多分给她三个胆，她也不敢用锤子杀人！还是自己堂哥。”
“如果蓝见盛曾经做了非常过分的事儿呢？”李队突然严肃地说。“赵可，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用固化的眼光看人和事儿。要怀疑一切。有一件事儿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曾安排保护蓝羽墨的公安，打开过她的电脑。看到了一些，蓝见盛和蓝羽墨拍的，非常不堪的照片和录像。蓝羽墨在被拍摄的时候，表情痛苦，非常压抑。但是那些照片确实......不堪入目。时间，应该是在她15岁左右。”
赵可呆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仿佛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一块琉璃，其实早就被李队给摔了粉碎。
真相，其实她已猜到大半。但曾想到的最过分的情况，也没有李队陈述的这个程度。
李队叫自己过来，并不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别墅购买资金的漏洞，而是想要让自己重新认识好朋友蓝羽墨。
所以，这就是李静莲威胁蓝羽墨，而且在幼儿园合影中摆出那个嫌弃表情的原因了。
乱//论，被堂哥强，还被拍了视频。
如果蓝见盛贼心不死，他足可以用这个录像视频要挟蓝羽墨不断就犯，甚至以此毁了她一辈子。如果这些照片流出去，以蓝雨墨的性格，必然是无法承受的。
赵可又想到蓝见盛在幼儿园门口看自己时那色眯眯的眼神，对蓝羽墨的态度，自己说起对两人关系怀疑的时候，蓝见盛和蓝羽墨过激的表现，手心开始慢慢冒出冷汗。
“李队分析得很有道理。”小张没注意到赵可的脸色，继续说。“又是那么巧，孙貌炸弹事件，就发生在蓝羽墨搬的新家附近呢。”
“嗯！”李队又把一打资料放到桌子上。“我重新调查了蓝羽墨在柳月娥死亡当晚的不在场证明。”
“为蓝雨墨做时间证人的美团小哥，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看错脸的概率极大。而且，当天蓝羽墨公司楼下正立保险也有个女孩儿叫了外卖，跟蓝羽墨前后脚的时间到楼下取的。那外卖小哥忙着，根本就记不清两个人都穿什么衣服，甚至都记不得有两人。这样的不在场证明，跟易常凯的不在场证明……”?李队说到这儿打住，看了赵可一眼。
“你还真是闫素的徒弟！”
“而且，我们在调查李芩的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发现，蓝羽墨也同时缺少蓝见盛被害时间的不在场证明。还有，第一次钓超英凶手的行动中，你们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蓝羽墨出现在面馆对面的星巴克咖啡厅吗？”
赵可沉默了。
如果说蓝羽墨是犯罪嫌疑人，杀柳月娥，蓝见盛，绑架孙貌都有足够的动机。这也终于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受害者都跟蓝羽墨相关这件事。
蓝雨墨怎么就不能是犯罪嫌疑人呢？
她有足够的动机，还是易常凯的超级粉丝。能熟练地设计程序，还缜密地整理保存了正念网上的所有受害者视频。
虽然她看起来童叟无欺，又软弱又怂。但在柳月娥长期的职场霸凌下，在蓝建盛超乎伦理的欺侮中，在视作生命的聪的健康被威胁，吃健康饭的尊严被践踏的情况下，她的身体中产生另外一种性格和身份，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吧？
赵可之前也从没想过，“产生幻觉”这种事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所以，万一看起来最是童叟无欺，软弱又怂的蓝羽墨，真的有另外一种性格和身份呢？
难道，自己的推理又全错了。
自己一直在身边暗中保护着的蓝雨墨，是那个正在跟超英凶手掰手腕较量的人？是那个看似害怕，其实黑暗中扛起了“帽子戏法凶手”的大旗，继续维持秩序，无视法律的超级英雄？
她，就是十六年前帽子戏法凶手案件的模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