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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延有些呆愣,纵是愤怒无比,但也决计没有杀裴雄的冲动,草菅人命绝非自己所能。可确是发生了,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到底是自己捅的还是裴雄撞上来的,又有什么区别?
那蒙呈方表情异常难看,见着裴雄耷拉的脑袋,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了,只好姗姗退至骑乘前,向李延抱拳后就打算上马离去。
李延从呆愣中缓了过来,瞅着蒙呈方说道:“我跟你说他不是我杀的你相信吗?”
蒙呈方皱着眉头道:“明光,做事要有担当,杀便杀了。”
李延有些烦躁,之前的愤怒已然消散,此刻满是懊恼,忿忿的对蒙呈方说道:“你先别走,我有些问题,需要你给解释一下。”
蒙呈方一凛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对李延回道:“明光你说。”
“城内铁甲军可是你的部卒?”
蒙呈方回道:“是。”
“铁甲军恪守这片区域禁止他人入内,可是得你之令?”
“是。”
“城内有伏兵你事先可知晓?”
蒙呈方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事先怎可知晓?”
“那为何你的部卒禁止进入街巷?”
蒙呈方长叹一声向李延跟前走了几步说道:“明光,我们是受命之师,令在诛清朝堂奸佞,可平邑城内除了驻军外,还有劳生之众,兵锋所指,本就如惊弓之鸟,若然再任由兵甲骚扰,我等所事岂能为王师乎?蒙某对王上一片赤诚,怎敢坑陷袍泽!”
李延眉头上扬,嘴角挤出一丝冷笑再道:“蒙将军真是爱民如子啊!我二十一个弟兄命丧于此我该如何讨要说法?”
蒙呈方上前拍了下李延肩膀道:“明光小弟,战事总有死伤在所难免,几个士卒而已,无须这么悲愤,若你缺人手,我铁甲军拨你百人便是……”
蒙呈方话还没有说完,李延便拔出匕首顶在了他的脖颈,事态霎时机变,两边兵甲也不干待,个个剑拔弩张。
李延望了望一众情形,收回短刀狠狠说道:“在我没有决定杀你之前,立刻带上你的铁甲军滚出平邑城,告诉那位安阳侯,老子就屯兵在平邑了。你们事成,就给我兄弟除了兵籍,我自会离去。若你们事难成,老子就拿平邑跟夏王交易!滚!”。
蒙呈方着实吓得不轻,他知道面前这人,若真要杀他易如反掌,只好抱拳施礼匆匆上马出了平邑向安阳侯复命去了。
承德苑前的广场,架了个硕大的木架,上面堆放着无数尸首,还有兵甲在向木架上洒着附了鱼油的干草。李延举着火把站在木架前,待兵甲铺满干草后,将火把扔进木架,待火苗腾地冲起后便率先单膝跪地,卫启牟与姚喜他们一众紧随其后大声山喝:“呜呼!呜呼!呜呼!”
大帐内,安阳侯稳坐主位,吴子严、王言卿一众领军将领分座两旁,蒙呈方站在正中央向大家讲述平邑城内的事故。
安阳侯面无表情地说道:“渔阳军竟在平邑城内出现,裴雄被诛是你亲眼所见?”
蒙呈方道:“侯爷,李明光是在我跟前斩杀的裴雄。”
吴子严跟王言卿神情颇似慌张,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后,吴子严站起来走到蒙呈方跟前对着安阳侯说道:“侯爷,渔阳军理应驻守北界,可现在却在平邑出现,恐怕不是凑巧,对方当是有所防御才对。”
安阳侯温温地盯着蒙呈方说道:“呈方,你之前消息说国尉府为补充渔阳兵力,着裴雄在平邑练兵,早在三天前就已带新兵返回渔阳,这该作何解释?”
蒙呈方声色不变地答道:“按平邑城内的渔阳降兵所述,裴雄因冬备军需未齐未能成行,便责平邑的大成商户从沧海调用,已探得此事为真,那大成商带着物资未时抵平邑境,因见大军攻城,就没敢前行,后又返至高成县停留。”
吴子严摇了摇头道:“侯爷,事有蹊跷,还是需要重新算计。”
安阳侯摆摆手道:“不用了,照按原定谋划。大军行进怎么可能做到掩人耳目,东宁城内即便已知晓,本侯还怕了不行!到了城下,跟平邑一样,自然有人会开启城门。”
见安阳侯已经定了论调,吴子严也不好再辩驳,只好诺诺说道:“谨遵侯爷号令。只是那李明光屯兵平邑不知侯爷作何打算?”
安阳侯极不耐烦地说道:“哼,持傲莽夫,随他去!”说罢便起身回了后堂。
帐外,吴子严与王言卿两人凑得很近在说着什么。
“言卿,你怎么看这事?”
“嘿嘿,那小子真是个厉害的主,只是裴雄这么杀了,裴元凯恐怕不会放过他吧。”
“这我倒不觉得是个事儿,那小子奸猾得很。只是我觉得蒙呈方的话经不起推敲。”
“哥哥,这事儿不该你管。老实说,如有选择,我决计不会随安阳侯起兵,王后跟国相两人都不是善茬,舞阳侯那几位都没随军,多半是在东宁。成或不成,我并不在意。若说因此事命丧东宁,也属咎由自取。你我闲赋多年了,这日子也腻味了,想那么多干嘛!”吴子严叹口气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走回大帐。
平邑城内,东门口一阁楼厢房里,李延盘坐在地板上,晚上的事情使得他气血盈涨极为燥动,索性一个人封闭起来静心。越是宁静,越是懊悔先前自己的暴虐,一个生命逝于己手,若是战时相搏倒也讲得过去,可那却是在事后自己刑私而亡,但凡刑私,皆是泄愤,说明戾气过重,心理学来讲是心理疾病。自己以前可不曾这样,便是战斗中失去兄弟,也自是冷静相对,决计未发生过气到喷血的地步,至少在来这里之前从未有过。一旦暴虐起来,自己身心好似变成另一个人般嗜血、躁动!看来这元气若不自主控制,确是对自己有些许改变。想到此处,怀念起了净池谷的安详,还是早点了结这些破事回去俩老头身边吧,元气之道仍需要前辈指点。
李延平静了许多,想起前面用气之后,鸠尾穴好像少了刺痛感,难不成自己已达六层?旋即便提气汇聚到右掌,猛地抬掌打出,身前那张月桌轰然碎裂散了一地……
屋内的异响惊醒了外面一直守护着的姚莲兒,她推门见地板上散落的月桌残片,焦虑地说道:“明光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延散气起身,中极穴感到了少许刺痛,看来真的达六层了,便对姚莲兒道:“没事,哥哥练功不小心打碎了桌子。你怎么还不休息?我没事的,你去休息吧,听话!”
‘听话’这词说出来得看场合,老子对儿子,长兄对幼小,显然姚莲兒不在此列,就见她顿时满脸通红,头都不敢抬起,羞涩地细语道:“那哥哥也早点休息,我出去了。”说罢便跟逃难似地冲出了厢房,丢下李延皱着眉头一副懵懂的憨实表情。
这座除了兵甲外再无他人的平邑城,经过前半夜的血雨腥风,后半夜却变得异常寂静,像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个黑色身影,打城墙根下几个纵跃便上到墙上,接着跳落到城外,朝着东宁的方向奔去……
一天的劳顿着实累人,自打到了这个世界,李延的睡眠质量相当高,以前一点异响就能惊醒,而现在,厢房门前一阵急促地敲门,好半天才将李延吵醒。
挲眼朦胧的李延爬起身来打开门,见是卫启牟的亲卫,便愠怒道:“现在什么时辰?”
那亲卫一怔,赶紧应答:“军侯,现在寅初三刻。”
“这个时候叫醒我有什么事?”
“军侯,小的本不该打扰大人,只是事出紧急,还望大人定夺。”
李延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忙问道:“什么事情?”
那亲卫如此这般的说了因由。原来是渔阳军有个投降的队正,说他们是受命伏兵于平邑城,等待裴元凯大帅的信号,好随时突袭拿下平邑。那裴元凯根本没有北上,而是伏兵于东宁城外某处。
李延暗想,这管我什么事儿,他们谁打谁,谁正谁歪,谁好谁坏都不清楚,就为这事打扰自己好梦实在不爽,可见那亲卫一脸肃穆的样子也不好发作,就悻悻地说:“如若按我的意思,那就是城门已关,外面风雨与城内无关。但你来问,想必你们舞阳军是担心舞阳侯的安危?”
亲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李延心想,这种谋反的事情,即便是胜了,你个小兵仔也不会多把米,败了你再找个老板混就是了,世间就是太多吃屌丝粮,管天下事儿的主给闹的。即便说这去东宁是个阴谋,大军奔到城下完了被王后一锅烩,问题是战争不就可以结束了?你要多事追过去跟那几位侯爷一说这是阴谋,本该立马结束的战斗可能演变成持久战,生生耽误了那些兵户赶春务劳庄稼……“唉!”李延越想心越不爽,叹口气对亲卫说:“你家卫将军怎么个意思?”
亲卫答道:“舞阳侯于我家将军有再生之恩,将军自是想让军侯能援侯爷一把,所以便着我来与军侯商议。”
李延沉着脸说:“出城救援想都别想,那边二十万军,你让我几千人去救援,这不是搞笑嘛,如果你们真的想做点啥,我顶多允许你们出城一两人去报信,其它免谈。”
那亲卫跪地朗声说道:“谢军侯,我这就出城去报信。”说完一溜烟地往城门跑去。
李延拧着眉头望向门口站着的霍三道:“你不睡觉在这干嘛?”
霍三一愣,随即正脸回道:“公子啊,我和姚家姐姐是您的随扈,这是之前定的,也不能累到女娃娃家,所以我来值夜,您安心睡觉吧。”
李延一听就觉既可气又可乐,笑骂道:“你去通知东门守护,就说我命令那家伙出城的,还有,说完后滚回去睡觉!能杀我的人,根本不在意你霍三在这儿值夜!”说罢啪地关上了房门。
天寿八年仲冬五日巳正三刻,东宁城下,二十万大军将王城围得水泄不通,在安阳侯中军阵营内,一面长十丈宽四丈的硕大拼接白底布幔,上面腥红大字赫然写着:
夏国贼康相者,欺吾王上,矫诏逆理,专柄朝权,悖言侵官,好乱贪婪。然王后李氏,不以夏立,虐废春宫,欺王智短,信用奸佞,枉诛赤廉,秽乱花苑。天地不容,人圣共嫉。吾等授命,勤王之师三十万,诛奸相,正纲常,教王后,端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