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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上了火车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好在有火车站的工作人员送行,免了和人群拥挤着上车的麻烦。二等座的条件还不错,座椅宽敞人也不是很多,小豆子三人都没出过门,一路都兴奋的四处打量。四人上车后没一会就发车了,一路顺利的到了前门火车站。
火车没等停稳,就有人从窗口把大包小包的行礼扔下去,人也从窗口跳出去。月台上马上一片大乱,接人的喊叫声一声比一声高,林森提着箱子带着三人随着人流下了车。车站里下车的人黑压压的一片,拥挤不堪。他们一边让过向前拥挤着急着出站的人,一边向出站口走去。
四人下车后面对着陌生的环境都有些茫然,尤其是兴奋了一路的小豆子和大棍子,没出过门的两个孩子怯生生的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林森此行随身的行礼很多,他穿着琼恩夫人送给自己的西装,自制的腋下枪套左右各插着一支手枪,背包里背着两只驳壳枪一只左轮手枪和一百多发各个口径的子弹。十根大金条被他绑在两条小腿和胸腹之间,手里的皮箱装着剩下的小黄鱼和其他的现金。
林婉清家在西城的灵境胡同,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距离,林森叫了两辆黄包车就一路向西城而去。若是时间充足的话,他本想安顿好小豆子和大棍子母子再去林家,可是不知道现在林晚晴遇到了什么麻烦,林森心急了解情况,也就只能带着三人上门了。
平城有句俗话,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意思是说住在东边的都是有钱人家,西边的都的当官的,住城南的多是穷苦人家,而北边在明清时期都是太监出宫后的住所所在。林家祖上就是官宦人家,所以家就安在西城。
可是自从父母相继离世,林婉清也远走上海,偌大的一个家宅就只剩下林婉清的妹妹林晚晴一个人守着。同样住在北平的姨妈就带着一双儿女搬过来与她同住,一面照顾侄女的生活,不使她感到孤独;一面也是为了照顾妹妹妹夫留下的这个家。
林晚晴姨妈的丈夫早逝,和一对儿女生活在一起。儿子叫慕嘉晟,今年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就进入了一家报社做编辑;女儿叫林嘉欣,今年二十岁,刚刚考入燕大,是林晚晴的学妹。
这次的事情是这样的,北平警察厅得到线报,燕大国文系的老师钱文远有共党嫌疑。而这位钱文远正好是林晚晴的国文老师,他学识渊博,幽默风趣,很得同学们的喜爱,林晚晴也非常尊敬和喜欢这位老师。在警察抓捕的过程中,同学们为了保护钱文远老师与警察发生了冲突,最后钱文远顺利逃脱,而与警察发生冲突的学生则被抓进了警察局,林晚晴就在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帮忙看家的姨妈必须通知给林婉清知道才是。于是才有了林婉清请林森帮忙的事情。
林森上辈子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长时间,所以对这里并不陌生,按照林婉清给的地址,一路很顺利就找到了林家。这座宅子是一座占地很大的四合院,门口是屋宇样式的黑油大门,门旁两个趴着狮子的石鼓,一看就是官宦人家。林森心里有事就没顾得上仔细观看,打发走黄包车就带着三人上前叫门。
不一会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出来了,他看面前站着一位身西装笔挺,手拿皮箱的年轻人,身后还跟着大小男女都有的三个人,四人都有风尘之色,
“请问你们要找谁?“
林森知道自己这一行来的突兀,开口问道,
“请问这是林府吗?我是林婉清小姐的朋友,受她之托,上门拜访。”
这位老人是林家的管家,从小看着林婉清姐妹长大,她们都称呼他祥伯。听到林森说是受大小姐的委托来家里,心中知道应该是为了二小姐的事而来。连忙把几个人让进门来,
“您这是从哪来啊?家里昨天才给大小姐发的电报,按说她到家还切得些日子呢。”
林森看他的样子知道家里应该还没收到林婉清发来的电报,于是林森忙解释清楚事情的原由。
“我叫林青,是婉清姐的朋友。她在上海接到家里的电报很着急,可是路途遥远一时不能赶回来,正好我在天津离这不远,她就请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祥伯年纪大,经历的世情多,现在家里就只有几个孤儿寡母在,凡事不得不多加小心,他一路上旁敲侧击的询问林婉清的情况,
“这可真是太麻烦您了,大小姐还好吧,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林森知道老人家阅历丰富,怕自己是冒充的骗子,索性把话说开了,
“我是三年前与婉清姐在上海结识的,她给晚晴小姐的信里应该提到过我。”
听到林森这么说,祥伯就放心了。几人经过门廊又穿过一道月亮门,进了内院,院子里长着一颗桂树,墙角摆着两盆一人高的石榴和两盆半人高的夹竹桃,檐下还有两个大鱼缸。小豆子三人哪见过这种富贵人家的大宅子,一路上拘束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这时一位打扮雍容的中年妇人迎上前来,祥伯上前给她介绍几人的情况。
“这位是林青先生,他说是受大小姐所托上门帮忙的。”
老头滴水不漏的回答道,随便还给林森介绍对面这位妇人的身份,
“这位是大小姐的姨妈,你称呼慕夫人就好。”
这位慕夫人听到林森的名字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你就是阿青呀,早就听婉清在信里提到过你,你怎么会过来,你不是也在上海吗?”
林森一边给这位穆夫人行礼一边解释自己怎么会过来,顺便简单介绍了小豆子三人的情况,二人寒暄了几句,林森就忙问林晚晴到底出了什么事。慕夫人让祥伯把小豆子三人先安顿下来,然后把林森请进客厅落座,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给林森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林森听了她的简单介绍,算是把担心了一路的情绪放松了些,毕竟林晚晴只是被关进了警察局,不是什么有生命危险的大麻烦。燕大是教会学校,也可以说是现在中国最好的学校之一,入读的学生大都出身不凡,燕大的校长司徒雷登在政府中也能说得上话,学生家长和燕大校长的人脉都是这些学生的护身符,谁敢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所以林晚晴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
林森开始询问具体的信息,
“慕夫人知不知道和晚晴小姐一起被抓的一共有多少个学生,大概都是什么人。还有逃跑的那位钱文远先生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慕夫人对他的问题一无所知,自从外甥女出事以来,她惶恐不安的等着儿子在外面打探消息,可是慕嘉晟也只是一个报社的小编辑,没有什么门路。林家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关系倒是不小,可是林婉清姐妹不在,自己也联系不上,所以只能给林晚清发电报招她早点回来。
“好吧,您先别急,晚晴小姐是燕大的学生,警察轻易不敢动她,何况一起被抓的还有很多人,搞不好燕大的校长已经出面了,现在…..”
林森正给这位慕夫人解释着情况,一个戴眼睛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毛呢大褂,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妈,这位是……”
“这是婉清的朋友林青,她离得远一时回不来,就请阿青上门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慕夫人给二人介绍,
“这是我儿子慕嘉晟,现在在新民报做编辑。”
林森站起身与他握手行礼。三人重新落座后,林森向这位慕嘉晟问起了刚才的问题。
“我去找晚晴的同学打听过,被捕的一共有八个人,五男三女。这其中有一个叫赵爽的女生,她父亲是国民政府财政司的一位副司长;一个叫何家栋的男同学的父亲是北平市政府的一位处长,还有两位同学的家长也是政府的工作人员。”
慕嘉晟给出了让林森满意的答复,
“这么看就没什么大事了,燕大被警察局抓走了八个人,燕大校长一定会出面要人,何况被捕的人里,好几位同学的家长是政府人员,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被释放。除非……”
林森皱着眉头思考着最坏的可能,
“除非什么?”
慕夫人忙问,慕嘉晟也关注的看了过来,
“除非那个逃走的老师真的是共产党,并且警察的手里有证据。”
“就算那个老师是共产党,可是晚晴他们也不知道啊,不是说不知者不罪吗?”
慕夫人着急的辩解。
“是啊,他们一群学生,知道什么共产党不共产党的,都是被蒙蔽了嘛。”
慕嘉晟也郁闷的嘟囔着。
“如果只是因为不知道他是共产党才帮忙他逃跑的话,虽然有些麻烦,但凭着燕大的牌子和众多家长的努力,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事。怕就怕他们与这位钱老师走的太近,被他发展成了共产党,那就是大麻烦了。”
慕家母子都被吓住了,他们都知道现在“共产党”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要是真的像林森说的那样,林晚晴的小命都难保得住啊。
看二人都被吓住了,林森连忙安慰他们,
“你们先别着急,我说的只是最坏的可能。你们平时和晚晴小姐生活在一起,她的言谈举动怎么样,有激进的地方吗?”
听了林森的问题,母子二人更加愁眉不展起来,慕嘉晟摘下眼镜,按摩着鼻梁说道,
“现在的大学生,哪个不是满腔热血,对社会充满了不满。但也不能就凭这个就说他们是共产党吧?”
林森表明立场安定他们母子的情绪,
“就算晚晴小姐真是共产党,咱们也得把她救出来,否则以后我们怎么面对晚清姐?”
听林森这么说,慕家母子对视了一眼,说,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森想了想,说道,
“我们首先得知道警察局的态度,看他们是否要严办这些被捕的学生;还要联系上关押他们的地方打点好关系;除此之外还得弄清楚那位钱先生的情况,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慕嘉晟从昨天林婉晴出事就在打听情况,疏通关系,总算是辗转联络上一位北平警察局的巡长祁一山,约了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饭。林森听说后就想和他一起见见这个人。
此时天色一晚,慕夫人就吩咐祥伯让下人打扫房间,安排四人先住下来。小豆三人逃离天津混混的追杀,再加上一路兴奋不已,都已经疲倦了,被祥伯安排好房间后就都去休息了。林森照例完成了睡前功课,又练了几趟拳脚才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慕嘉晟赶往燕大,走访了不少林晚晴的同学老师。通过他们知道现在燕大的校长正在与政府沟通,试图营救被捕的学生。也了解了一些逃走的钱文远老师的信息。
大概搞清了事情的脉络后,林森就打发慕嘉晟去顶饭店和联络祁一山。二人分开后,林森又特意找到了慕嘉晟的妹妹慕嘉欣,询问她了解的情况,在她的口中虽然得到了一些更加详细的信息,但是林森觉得她知道的绝不只是这些。她们两姐妹在同一间学校里,肯定会很了解彼此的情况,可是她刚才说的却没有多少是关于林晚晴的信息。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你不知道你晚晴姐姐现在的情况吗?”
慕嘉欣有些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还能怎么样,现在校长都出面了,还有一起被抓同学家长都出面了,那些警察还能怎么样嘛。”
林森表情严肃的对着她摇了摇头,
“你想的真是太简单了!你知道共党嫌疑是个什么罪名吗?共党嫌疑就是,只要有嫌疑就会被枪毙。那位钱文远先生是逃了,不然现在他就是一具尸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懂不懂?搞不好你姐姐就是那一千里的一个,别说燕大的校长和几个政府官员家的孩子,就是他们自己,沾上共党嫌疑这几个字都是死路一条。”
慕嘉欣有些吓到了的样子,喃喃自语着,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他们不讲法律吗?”
林森知道不下猛药不行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只有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你别以为我在吓唬你,二七年的时候,在南京,在上海,被杀的共产党数不胜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两年杀的少了只是因为那些共产党都藏起来了,现在是只要有嫌疑就是杀无赦,你还觉得你姐姐会被安然无恙的放回家吗?赶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林森声色俱厉的表情真的把她吓住了,
“姐姐真的可能会死!”
这让她不敢再帮表姐保守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