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我没带钱

野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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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作家,你写过什么?”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的作品,而是你这副作品。”陈涯抓着她的手,取回了被团成一团的遗书,“我的评价是,还有挽回的余地。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写作?”

    柳如烟不想理他。

    她很想质问他,你对我的人生,究竟有哪门子的话语权。

    但因为感觉自己说不过他,于是转过了头,气鼓鼓地望向湖面。

    陈涯说:“从来没人尝试理解你,对吧。”

    柳如烟突然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我看出来了,哪怕是在遗书里,你都刻意压制着自己,不把真正的想法表露出来,”陈涯说,“因为你担心你说的话,没人懂,对不对?”

    柳如烟没有说话。

    尽管他说到她心坎上了。

    “不喜欢日料这种小事,还要放在遗书里说,你是有多怕你父母啊。”陈涯品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你晚餐吃的还是日料吧?”

    全中。

    准确到柳如烟都有点不甘心了。

    “怀石料理,”她说,“是专门从日本请的大厨做的。”

    “没吃饱对不。”陈涯说。

    柳如烟皱起鼻子:“关你什么事?”

    “你就说吃没吃饱吧?”

    柳如烟假装凶狠地从鼻子里喷出气,说:“你懂什么,那莼菜是最纯净的水里才会长的,是真正的纯天然食物。”

    “啊,我懂我懂,”陈涯好像亲眼所见一般,点评起来,“莼菜汤是吧,挺有意思的,跟果冻一样,就是特别酸。”

    柳如烟诧异道:“你吃过?”

    陈涯看了她一眼,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给你们做菜的大厨,叫张权?”

    “这我倒是不知道。”

    “应该是他,”陈涯说,“他在日本,就是我引荐他学的怀石料理。”

    柳如烟不是很信。

    说着说着,某人的肚子“咕咕噜噜”叫起来了。

    柳如烟的脸蹭地一下红了。

    还好是晚上,看不太清。

    陈涯大笑:“我就说没吃饱吧?”

    柳如烟恼火地摸着肚子站起身:“就算没吃饱,你也没资格嘲笑我。”

    陈涯笑道:“我倒不是那个意思,你的爸妈就不该拿怀石料理当晚餐。”

    “诶?”

    “怀石料理脱胎于茶点,所谓茶点,就是茶道前吃的点心。”

    陈涯接着说:“日本茶道用的抹茶,空腹饮用会伤胃,所以茶点只是用来给你填填肚子的,如果吃饱了,就不想喝茶了。”

    “是这样吗?”柳如烟将信将疑。

    “就是这样。”陈涯翘着二郎腿,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我在东京一味庵吃过一次茶点,整个流程体验很好。可国内的怀石餐,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吃,可是论吃,日料哪比得过中餐?所以不如吃中餐。”

    “哦……”柳如烟觉得自己快饿晕了。

    “所以说,你爸妈是错的。”陈涯说,“为什么不反对他们呢?”

    柳如烟低下头:“又不是没反对过……”

    陈涯笑了笑,似乎已经猜到她家是个什么环境了。翘起腿,继续看他手中的遗书。

    “你觉得对不起你家保姆?”

    “?!”柳如烟猛然抬头。

    陈涯抠了抠头,说:“你家保姆很优秀吗?”

    柳如烟没脾气了。

    这个人只看了这几行字,就什么都猜到了。

    “嗯,985大学毕业的,会三门外语,长得还很漂亮。”

    她爸说,为了给她提供榜样,开高薪聘请了一个特别厉害的保姆,据说以前还当过同声传译。

    可惜柳父的算盘起了反效果。

    越是看着保姆姐姐,柳如烟越觉得,自己是个连衣服都不会叠的懒东西。

    陈涯诧异:“一个月多少薪水啊?”

    “不知道,没问过。”

    “啧啧,你家还真是,浪费国家辛辛苦苦培养的人才啊。”陈涯摇头。

    这话如同一道利箭,“噗”地扎中了柳如烟的心窝。

    老的眼泪刚干,新的泪水又从眼角冒出来了。

    陈涯看着遗书,如同一个老学究:“你第二喜欢的衣服留在家,那你身上这件是最喜欢的?”

    柳如烟红着脸说:“是啊,怎样?”

    “挺好看,要是裙子再短点就更好看了。”

    “啊?啊?啊?”她低头看自己的裙子,不懂为什么有人能明目张胆当面评价自己的衣服。

    “因为能看出你腿型很好,穿短一点,更好看。”对方侃侃而谈。

    柳如烟的脸蹭地红了。

    她越来越觉得,这人是在拿自己找乐子。

    “你还给我。”她伸手要她的遗书。

    陈涯迅速把信纸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

    “??!”柳如烟瞪大眼睛看着他。

    “还给你,然后呢?”

    “什么然后?”

    “要拿它当遗书吗?”陈涯问,“如果拿它当遗书,我帮你送给你爸妈,如果不用,我帮你扔掉。”

    接着他伸手对着湖水道:“请吧。”

    柳如烟握着两只拳头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刚才把她好不容易写的遗书评得一文不值,现在又让她跳湖。

    说实话,她现在一点自杀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这一生,感觉每一天都镌刻着失败。

    好像,她从来就没敢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哪怕是在人生最后一天,她也不敢鼓起勇气去死。

    这也就罢了,遗书还要被人贬低成垃圾,最后关头还要被人勾起伤心事。

    柳如烟蹲在地上哭了。

    陈涯站起来,手脚有些慌乱:“你别哭啊。”

    “呜呜呜——”

    陈涯把遗书递过去:“还给你就是了。”

    少女一巴掌把他手里的信纸拍飞了。

    “呜呜呜呜呜——”

    陈涯蹲了下来。

    “我承认了,刚才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劝阻你投湖,可能有点毒舌,现在我道歉,对不起,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柳如烟越发不加掩饰,哭得更凶了。

    陈涯回头看了一眼后面。

    好在是凌晨,没什么人。

    如果有人路过的话,就更说不清了。

    他伸手抚摸着少女的背,这回对方除了肩头耸动,倒是没有激烈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的情绪才被安抚下来。

    柳如烟抬头,刚好看到陈涯那张讨人厌的帅脸。

    “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柳如烟咽了一口唾沫,肩头又不受控制地耸动两下,接着,她豁出毕生的勇气,第一次打破了自己心灵的拘束,说出了此时她最深切的感受:

    “我饿。”

    “那你去吃饭啊!”

    “我没带钱。”

    “……我请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