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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侯墨鼎臣育有三子,苍苍此行目的便是二爷墨松。
走到二房主院时,天色暗下来些许,灰沉沉的天空中积聚越来越多的乌云,风也越发大了,眼看又要有一场雨雪降下。
主院的院墙显得分外低矮,似要被千钧乌云摧垮一般。院门四周守卫着好些面冷衣单的侍卫,见有人来,其中一个上前厉声问:“止步!来者何人,主院不得有闲杂人等步入。”
苍苍微一眯眼,飞快扫过这几人,发现皆是记忆中的外院侍卫,心中微定,福了福道:“奴婢逢春院人,奉杜妈妈之命,厨房人手不够,故来打打下手。”
伙房也是厨房,只是做下人的惯会捧高踩低,不知谁先称给低等下人摆弄伙食之处为伙房,久而久之这个略带鄙薄意味的叫法就用起来了,与为主子们服务的厨房形成区别。
谁想给苍苍钻了空子,文字游戏谁不会,至少杜妈妈那句“发配”她现在可以当令箭来用。
侍卫头子一时有些犹豫。
上面说不能放入非院中人,但他向来是在外当职,不知这内宅规矩,从别处调来的人手应当怎么算。
苍苍见他如此,越发低眉顺目,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柔顺无害,又道:“从前也有过这种例子,且奴婢是杜妈妈亲自调来的……”
杜妈妈不是暂代二夫人方氏打理内务吗?她安排的总多有几分可信度。
果然,侍卫头子想了想,挥手道:“进去吧。”
“多谢大人。”
她走后不久,院门前又走来几人,所有侍卫尽皆见礼:“见过乔总管。”
“嗯。”一个五十开外身板硬朗的男子和蔼地微笑点头,“可有什么情况?”
“回乔总管,一切安好。”
“那就好,带我去看看二老爷。”
“是。”
苍苍在楼宇屋舍间几经折转,不一会儿功夫遇上几拨下人,都垂眸敛裾稳稳当当擦肩而过,无人留意到她,她近乎透明地接近了墨松寝室的左后侧——药庐所在。
自墨松“病倒”之后,长安侯墨鼎臣忧儿心切,特特请了几大名医坐镇侯府,建起三间阔房,称为药庐,便是出现在苍苍眼前的这三间普通砖房了。
墨松的药的供给、煎熬、端送都是在这里面进行。
苍苍走到药庐至寝室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个位于上风口的一蓬翠竹旁躲好。鼻尖传来缕缕捎带热气的药味,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确认时辰还未到,墨松的药还没有被端走。
就这样了无声息地等待着,警觉的目光四处扫视以防不测,她脚站麻了,手心渗出热汗,长久的静止和警惕令她久病未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但她面上始终保持没有表情的表情,仿佛精神与肉体分离,乌黑眼珠深处,刻骨般的冷静与清醒背后,始终保有一动冲天的爆发力。
忽然耳边传来沙沙声,她身体轻侧隐蔽,只见从寝室方向走来两个人。
那是两个女子。左边的与杜妈妈一般年纪,一般衣着,不同的是此人自持得多,非是温和,也无严厉之色,一看便是心机深沉更难对付的角色。
她也是二夫人方氏的陪房,叫做柳妈妈。
另一个落后半步紧随着的是个二十上下的清秀女子,此人叫做藤白,是墨松房中的大丫鬟,也是苍苍此行要对付的第一人。
她透过竹枝观察着对方,心中想着前世今生有意无意得到的信息,悄悄抽出腰间的手帕。
她们走过去了,走进药庐,约半盏茶后她们又走出来,那名唤藤白的大丫鬟手上已然端着一只黑漆方盘,上面便是墨松的药。
一阵风起,苍苍抬手松指,轻盈的手帕霎时被风吹得直往两人身上飘。
“什么东西?”柳妈妈伸手抓下来一看,却是条绣工简单却巧妙的帕子。她细眉一紧,“谁的帕子?谁在那里?”
“一,二……”
自打手帕到了柳妈妈手上苍苍就开始在心中数数,一边留意藤白的反应,一边适时跑出去,就像无意路过此地一样地快步过去:“妈妈,这是我刚才不小心被风吹掉的。”
三,四……
“你?”柳妈妈抬头一看,眉头更紧了,“好生的脸啊,你是在哪当差的……咦,你不就是逢春院里的苍苍?”
她面色一冷,左右看看不见别的人影,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别说药庐附近不得有闲杂人等,就是主院也不是你能进来的。”
苍苍等她说完了,才略一恭身——她的据傲冷淡是出了名的,面对一个熟人,若再像对侍卫那样谦恭,反而要惹来怀疑。她平静而直接地道:“听说厨房忙不过来,杜妈妈特意派我来做事。”她微垂眼帘,“但我不熟悉此地,似乎走岔了,走到这里时帕子被吹落,就被妈妈瞧见了。”
七,八……
她暗瞥藤白一眼,眼尖地发现后者脖子下巴开始泛红,
“杜妈妈?”柳妈妈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怎么可能?她虽蠢些,分寸还是有的,怎么叫你个外院的来?你说,你私自来此有何目的!”
柳妈妈的话音加重,作势要喊人,就在这时——
阿欠!
藤白突然爆出一个喷嚏,那幅度之大,程度之剧烈,使得她身体猛然一抖前倾下来,手上的药盅不可避免地随她一起打翻。
柳妈妈惊呼起来,但根本没防备赶不及去扶。
眼看连人带药都要摔到,这时苍苍横跨一步,一手扶人一人托方盘,将要把她扶定,然而藤白又张开口,俨然是第二个喷嚏的趋势。
苍苍立即缩手,稳端了方盘退开两步。
阿欠!阿欠!
藤白捂着口鼻不停地喷嚏,打得直弯腰,话都说不出来:“妈妈,妈妈,阿欠,奴婢……阿欠!”
柳妈妈简直不能相信。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竟失态至此?!
她瞪着藤白,怒道:“藤白,你搞什么鬼!”
回应是更响的喷嚏声,藤白想开口,可捂着口鼻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抓起自己来。脸,脖子,手臂手掌。像犯了毒瘾的人,疯狂了一般,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也大骇,哭叫道:“奴婢也不知道阿欠……唔,奴婢,妈妈,奴婢阿欠,痒,奴婢难受!妈妈救我!”
她抓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浮现一条条红杠,线连成面,面浮成块状,眨眼时间她露在外面的白皙弹嫩的皮肤便红肿不堪,完全失了原来模样。
柳妈妈目瞪口呆,往后退去指着她手直抖:“你、你……”
苍苍也完全愣住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这还是普通的花粉过敏吗?
她曾耳闻藤白体质特殊,会对某些花草水果产生“常人没有的怕人反应”,重生以来几日多方面打听,结合前世十年里自学而成的半吊子医理认识,判断她这是枯草热,即俗称的花粉过敏。
花粉过敏的人并非对每种花粉都有反应,但白桦花粉使其过敏的概率大。她便折了几枝来,因未到花期,她又日夜温养着,终于育出花穗。她将花粉收集到手帕上,通过风的吹扬及扩散沾上藤白的身体,本来对效果如何不是很有把握。
显然,她成功了,成功得令她不得不重视担心起来。
她重生回来是为救人,为赎罪,可以欺骗,可以利用,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但伤人杀人之流,她再也不愿发生。
她转眼看见不远处的药庐,斟酌衡量一二,咬咬牙,快速上前,手起手落劈昏了几乎要发狂的藤白,将已然到手的方盘交给柳妈妈,趁她惊神未醒之时不动声色地取回手帕,快速道:“她许是得了急症,我去叫大夫。”
“不许去!”刚走出两步,不妨柳妈妈一声低吼。苍苍顿住,也愣住,回头见她一脸阴沉地盯着地上不省人事狼狈至极的藤白,似乎在考虑什么。
苍苍皱起眉:“这位妈妈,人命关天。”
藤白是柳妈妈的人,她在这关头犯病,又是如此骇人的形势……她忽然明白柳妈妈在顾虑什么了。
果然,柳妈妈迅速收拢情绪,保养得宜的脸上再看不出半点惊异。
她对苍苍道:“我见过这孩子发病,老毛病了,歇歇就好,我自会找人抬她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送药。”
“可是……”
“会有专人记录二爷吃药时刻,早了迟了,出什么事都要怪到送药人身上。你想找死吗?”柳妈妈冷冷道,她上下打量苍苍,“你说你是姓杜的那个贱人派来的。好,跟我走一趟吧。你应该也知道,我与她势如水火,若这次出了差错,我抓着你,便是抓着了她。你说我要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便是说,死也要拉个垫背。两个掌事级的或还能互斗又或找关系以求从轻处置,但苍苍是别想好过了。
苍苍眯起眼睛,虽与她的目的殊途同归,但被威胁的感觉真是……
她蹲下,并指在藤白足足粗了一圈的脖子上压了压,确认脉搏犹在,非濒死之相,才起来接过方盘向寝室方向走去:“赶快叫人来带走她。”
“不需要你提醒。”此事传出去对她百害无一利,柳妈妈不是傻子,她低低地吹了个口哨,想是给手下人传了信号。
苍苍看她一眼,眼里沉沉的不知想着什么。忽然前方传来声音:“乔总管您看还有哪里做得不妥?”
乔总管?!
苍苍身体一僵,不由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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