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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暖的篝火,照亮了公孙衍那疲惫的脸庞。
短短两日的时间,一个尚算英俊的年轻才子,此时看上去却如同那佝偻老者。
额头上深深拧起的沟壑,每一条都在诉说着其内心的压抑、焦虑、愁苦。
晚风起,堆积的厚厚落叶开始旋转,连同篝火的火苗、烟雾,一同扑在了公孙衍的身上。
剧烈的咳嗽声中,公孙衍吐出飞入口中的一片枯叶以及灰尘,撑地爬起,弓着身子仓皇而去。
车夫并没有公孙衍这般深沉,最起码还知道以袖掩面。
等风过了,车夫先是照看了下篝火,随后来到公孙衍的身边,“先生?”
公孙衍用衣袖擦拭着面孔,轻咳着回道:“无碍。”
二人又重回篝火旁坐下。
抬头,车夫深情的打量了一番公孙衍,想要开口,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这几日的相处,车夫心中已然是清楚,这公孙衍为人固执,骨子里应该还带着三分倨傲。
此等性格,其实早早的吃点苦头并非坏事。可问题是,眼下的局面,明显没有什么可以让其扭转之处。
沉闷的低着头,公孙衍思索了许久,淡淡道:“会骑马吗?”
“先生是问吾?”听其突然开口,车夫都有些诧异:“跟车马打了二十年的交到,怎可能不会骑呢。不知先生有何吩咐?能帮的,小老一定帮。”
“明日一早,骑马回相国府去吧。将这车和吃食留下,吾好歹,有个缩身的小窝。”公孙衍面色淡然,语气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先生不如听小老一句话,还是一同回去吧。”趁着公孙衍情绪平静,车夫又将心里一直没有说出口的提了出来。
不远处,不知何物惊动了枝头栖息的鸟雀,群鸟四散飞起,枝条摇曳。
车夫疑神疑鬼的四下看了起来。
公孙衍却没有被影响分毫,只是缓缓的摇头,“若是就此回去,往后怕也不可能将事情查清了。守在此地,兴许还有机会看到背后之人再有动作,可若回去,再来时,对方八成将一切打理干净了。若真到了那般境地,没有尸体,根本无处查起。”
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的车夫,听到公孙衍开口的瞬间也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明知再劝无用,车夫也没有多说废话,只是担忧的开口问道:“需要将此地的事情,告诉相国嘛。”
“如果想,告诉相国也无妨。若不想,那便不说于相国了。”惠施的态度,公孙衍心知肚明,却没有必要跟车夫多说什么。
这车夫虽有见识,却没什么学识。对公孙衍来说,其能帮的也就是一起说说话,外带驾车而已。
将车夫支走,不过是不想连累一个平白无故之人罢了。
“那先生打算何时回去?小老好赶来接您。”
“若能将事情查清,吾自有办法回去。若查不清,丢下这般局面回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太子呢。”这言语间,透露着坚毅。
就这样,伴随着车夫最后的一声叹息,两个人又是沉默无言的坐了许久。
直到夜深实在是困了,才沉沉睡去。
次日。
天将将亮时,车夫就解下马匹,只喝了口水,便在公孙衍目送之下离开了。
……
锺邑最大的府宅里,侍从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石渊。
“没脑子的东西,这才几时尔就来扰人清梦。”石渊不顾形象的开门,懒懒的打着哈欠。
侍从知道石渊的秉性,也没有在意,只是躬身禀道:“主公,有情况。跟随公孙衍来的那个车夫,好像是回梁了。”
“回去了?”石渊喜上眉梢,睡意全无:“不过将将一宿,其就想通了?昨日那阵仗,本上卿还以为其多大能耐呢。”
“不是——”
侍从着急的挤眉弄眼,“主公,您可能没听明白,那公孙衍并未回去。”
下一刻,石渊两个眼珠子又瞪圆了去。伸手,一巴掌招呼在侍从脸上,怒道:“不给点狠的,一大早,尔都敢戏耍本上卿了是吧。”
这一下子打上去,本就瘦弱的侍从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属下方才就说,是车夫自个儿回去了,那公孙衍没走。”侍从搓了搓火辣辣的半边脸:“那车夫自个儿骑马有的,估摸着是回去给相国报信,马车跟公孙衍还在等着呢。”
“马和车夫回去了。呵,公孙衍却没一起走。”石渊眯起眼,摸着下巴思索道:“其意,不就是等着相国带人来彻查此事嘛。”
“虽说相国不大可能将此事闹大,可若惹的其不开心,日后在朝堂上,少不了受其挤兑。”
如此一想,石渊上卿的眼皮当即抖了抖。
“这要是真赖在吾这穷山恶水之地不走,死在这里,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重重喘息的同时,其搓了搓油腻的手掌,趁着侍从不注意,又是突然的一巴掌下去:“如此重要之事,尔等为何不早点来报?”
侍从被打的晕晕乎乎,心里那个苦闷,却又不敢顶嘴。
“先回去盯着,本上卿得想个办法才行。”
简单的叮嘱后,石渊转身往房中走去。
……
深夜,公孙衍自己编织了草帽,特意将两鬓给遮挡起来。
再次行走在村落中,公孙衍的脑海中,又上演着当日吕老儿家中的一幕幕。
入夜后,整个大地都充斥着阴寒之气,村中百姓早早的便关门入睡,根本没有人四处走动。
按照公孙衍的想法,如果夜间有人出来走动,并且神态有异者,那八成就是背后真凶。
正四下环顾时,身后原本安静的院落中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有两人推开屋门走出,不多时有淡淡的酒香,触动了公孙衍的嗅觉。
其蹑手蹑脚的匆匆躲入黑暗。
在公孙衍的注视下,二人简单的交谈后便拱手告别。一人出院门离开,另外一人则关闭院门后返回屋中去。
紧接着,屋中的亮光被灭,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事物。
原本不过一场简单的酒宴,可就在公孙衍准备放松的刹那,出门而去之人左顾右盼后,突然往一个方向跑去。
这异样的举动落入了公孙衍的眼中,顿时让其生了疑惑。
起身悄悄的跟上,一直过了三户人家,来到一处院门开在死胡同内的家户外。
黑漆漆一片的胡同内,公孙衍侧耳倾听。
“都按您的吩咐办了,您放心,这壮子不会想到吾在酒中……”
虽然只是隐约的听到两句,可这对公孙衍而言,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公孙衍只是记住了这处宅院,却并未多做停留。
如果明日一早能够找到机会揭穿酒中有毒的事,百姓的看法自然会有转变。
想着,公孙衍便在之前的那户人家门外,寻了地方躲藏起来。
……
次日晨起。
阳光铺满大地,公孙衍却是被一阵阵的吵杂声给惊醒的。
“此等关头,怎就能睡着了呢!”悔恨之际,公孙衍一拳砸在了身旁树干上。
正当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两句较为清晰的交谈。
“吾记得,这壮子先前也对那事…都懂,不能明说的那事,很感兴趣呢。”
“谁说不是呢!这死相,跟大福一般无二。”
“屋子里也没查出什么异常,石渊上卿说了,肯定是那相府门客还在村子附近,所以又出事了。”
暗中的公孙衍,突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睁大了双眼,其瘫软在地,口中胡乱的自语:“又是自缢。可那昨夜二人……莫非酒中无毒吗!”
“还是说,昨夜饮酒之人,根本就无心下毒,是对酒水做了其它什么……”
公孙衍努力的回想昨夜听到的交谈,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那交谈的具体内容。因为其本就不曾听清所有内容。
……
死者的院落内,石渊上卿环视众人一圈,信誓旦旦的说道:“时隔三日,天罚再现。尔等须将当日清丈土地者赶回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