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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山之间,一轮圆月散发苍白的光。
一辆马车在田地间的道路上缓缓前行。公孙衍跟车夫一起坐在车旁外,任由凉风在身旁肆虐。
“想让朝中的那些卿大夫让良田出来可不是一件易事,先生您真打算跟那些人搏嘛。”车夫见前方路途平坦,便侧目跟公孙衍说了一句。
映着苍白的月光,公孙衍将竹简侧过,目光凝视着,艰难的观看。
“欲成大事者,又有谁曾容易了呢?前有神农行遍九州,尝世间百草得以留下治世救人的良方。与之相比,吾公孙衍,不过只需要走遍魏国而已。”
将竹简卷起,公孙衍嘴角带着因为的笑意。那双看向天边圆月的双眸中,也似散发着点点精光。
“魏王虽不懂知人善任,可魏国有太子如此,定能再创霸业。姑且不论其它,太子再三诚请。”
顿住话语,公孙衍整了整自己那单薄的衣袍,伸手擦去鼻孔流出的溪水,“有些话说出来了,就得去做才行,也许最后做不成。”
“明知难以成,也要做嘛。”车夫露出狐疑的目光,“大半生已过,可吾,还是看不明白先生这等人。能在相国府做事,为相国分担,老朽就很满足了。”
“哈哈,”公孙衍往后挪了挪身子道:“既满足于车夫,自当稳重为先。毕竟这车上所载,可都是王侯将相的风云人物。”
车夫也跟着笑了,极为普通,却带着真诚和满足的笑。
放眼前路,公孙衍抿了抿嘴,盘腿将冰凉的身躯缩成一团,“近几日不也挺顺利的嘛。有时候,扳倒几个朝中大夫不难,朝中事,多有史册所载,无非遮遮掩掩、虚与委蛇罢了。可若是秋田无收,民心不稳,大王的威严何在?”
“不能统治一方的君王那就不叫君王。所以,百姓都认可的事,终有一日会成为大势。”
平和的语气,逐渐变得坚毅,公孙衍抬头看着群星密布,目光锁定在遥远,却极为闪亮的星上。
心中似火一样的燃烧。他暗中攥紧了拳,脑海中一遍遍的往复当日在相国府,太子申的再三恳留、惠施的为官之道。
“先生是有大志向之人,老朽当了二十年的车夫,也听不懂。不过,各地百姓都喜欢的事,老朽觉得也错不了。”车夫打断了公孙鞅对不堪的回首。
二人对视的一刻,其扬鞭催马,怪模怪样的一声吆喝:“先生回车里坐稳了,得跑起来了。”
……
公孙衍的家境本就一般,为了能够官拜卿相,其决定投奔相国做一门客之时,就将阴晋的宅子和田产变卖了干净。
一连数日的在外访查,回梁后却连住驿馆的钱都没有。
和牵马车夫一同步行在大梁宽敞热闹的街道。
望着两侧别致的小楼,望着寒夜中依旧来往如梭的人流,望着各种店铺门前的火光,双眼渐渐变的迷离。
“偌大的城池,却无吾落脚之地矣。”低下头,其苦涩的笑着。
车夫一同放慢了脚步,故意用手指梳着骏马的毛发,无言,却也轻声叹息。
“长则十年八年,短则三年五载。终有一日,吾会住进三进一园的大府宅。”与此同时,已经三个时辰没有接受到食物的腹部,发出了咕咕的声响。
“老朽虽不知如何能住进大府宅去,可却知道大丈夫要能屈伸,还是回相国府上去吧。”车夫也不看公孙衍,依旧低着头,对着骏马。
……
次日,日未出,天未亮。
公孙衍甚至没等惠施睡醒,简单跟家老交代了两句,就叫上车夫再次离去。
“先生,今日去哪里?”车夫看上去无精打采,明显也没有休息好。
公孙衍却精神满满的道:“再去锺邑。”
“前日在锺邑,哪儿的百姓不是挺支持您的嘛。”
“吾昨夜想了想,决定暂且不走访了。”
拎起衣袍,公孙衍笑着踏上马车,继续说道:“魏国上千里方圆,城邑数百,若以一人之力走访,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去了。可若先对十邑之地清丈再分,此十邑百姓得了好处,必然口口相传,再走访其它的地方便会快很多。”
“再者,太子虽不曾交代去河东为何事,可既然说了一月,吾相信太子的心中有分寸。若太子一月归来后,只能听到各地百姓对变法的赞成与否,这岂不显得吾公孙衍太过无能?毕竟问话这事,换了谁都可以。”
“还是先生您有法子,想的周到。换了吾,哪里能想的如此全。”车夫乐呵呵的说了句,便驾车往城门驶去。
……
锺邑东十里的村落里,鸡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吕家老儿吞吐着雾气出门,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往立着锄头的墙角走。
那口中还发出洪亮的吆喝声:“大福呀,醒没?快出来上田了。”
“日日都得吆喝着,年纪轻轻,没见过起一个早的。”吕家老儿提着草鞋,扛起锄头,恼火的往自家大儿子吕大福睡着的草房走去。
“大福。”
“大福呀?”
站在透着宽缝的门外喊了两句,却没有听到屋内有任何的响动。
这吕家老儿脾气一上来,往手心呸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扛起锄头就砸了出去。
一声巨响后,房门吱吱呀呀的剧烈煽动。
抬腿将摆动不止的房门踢开,吕家老儿一手握拳,一手拎着锄头就走了进去:“整日里就知道做大梦,天都大亮了也不见醒。除了听那先生说什么分田地的好话,还能干个啥。”
骂骂咧咧的跨入党内,吕家老儿双手举起锄头,抬头。
下一刻,极具惊恐的惨叫声从屋子里传出。
“哐当”一声。吕家老儿手中的锄头无力掉落。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其双腿忍不住的打摆,就连呼吸都震颤般的断断续续。
一根土灰色的粗布条绕过房梁,接口处被打着死结。
其下,布满了岁月痕迹的木质几案倾倒在地,本该摆放在几案上的两只陶壶,此刻却整齐的摆放在窗下。
在那绕过房梁,打着死结的土灰色粗布条上,吕大福双眼紧闭,神态安详如若熟睡的垂挂着。
一阵寒风吹入,吹弯了吕家老儿的双腿,浮动那垂挂的尸身。
那伸出且握展的粗糙手掌似要抓取,却是那般无力。老儿张大了嘴,哭不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