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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哈伊高速是色彩斑斓的，天空蓝蓝的，云朵是白白的。高速路的两旁都是灰白色树皮的白桦树，暗褐色枝条上长着三角状卵形的绿色树叶。这颗白桦树的枝条连着另一颗白桦树的枝条，相近的白桦树的树叶更是亲昵的相互依偎，仿佛是情人们在说着悄悄话，或许也是在道别。是的，在那不远的深秋，只须一阵微微弱弱的秋风，这些白桦树的叶子，便会飘落到白桦树周围的土壤上，高速公路上，也许是其它什么地方。很快，落下来的树叶先是金黄色，接着斑驳，最后再也寻不见了它的踪迹。
即将成熟的金色稻田地，干黄的苞米地，栖息在迤逦的哈伊高速公路周边。
下午哈伊高速上的车并不是很多，二愣将出租车的车速控制在120迈。刘艳坐在后排望着车窗外看不清却又真实存在的白桦树。刘艳思绪万千，白桦树啊白桦树，你们多好啊！没有人世间那么多的让人烦恼伤心无趣的事儿啊！白桦树啊，你们多好啊！静静的观察着世界的繁杂，而繁杂的世界却不会打扰你纯洁的世界。白桦树啊白桦树啊！你们多好啊！我的灵魂终将会死去，而你们的灵魂始终还会有。我的躯壳将会死去，而你们的躯壳如果不被伐木工砍倒的话，一定会与世界，不，与宇宙同在的啊。白桦树啊，我们交换一下好吗？让我变成白桦树，让白桦树变成我。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要真挚的说一声谢谢你，我现在就要做一棵白桦树，做一棵美丽的白桦树！不，不，刘艳心中已经在否定了，不应该是最美丽的白桦树，只做一棵普通的平凡的不引人注目的白桦树就好。美丽，呵呵，是多么可笑虚伪又虚荣的词语啊！美丽，呵呵，美丽代表什么？绝不是幸运，就像电影《罗马假日》的女主角扮演者，人们心目中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奥黛丽赫本，美丽带给她的只有不幸和悲哀。
二愣此时此刻心中仿佛压块石头，不，不是一块，而是二块石头，三块石头，或许更多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郁闷。与乘客大背头的肢体冲突，还摔坏人家的手机，大背头报了案。虽然现在出长途离开了本市，可他还是要回来的，回来警察一定会处罚他的，还不会轻罚的。还有丫丫中考结束后一个多月就要上高中了。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学费，书费，饭费，校服费杂七杂八的可真够让他喝一壶的了。这几年，二愣还是非常感谢前妻晓静的，当年法院尊重丫丫的意见，将孩子判给了他，晓静需要每月支付八百元的抚养费。但晓静始终通过晓辉给他爷俩都多转来一千二百块钱。这两千块钱对二愣来说就是雪中送炭，让他紧巴的日子松快了不少。丫丫小姨晓辉说的没错，他没能耐，开出租车是不是能供起丫丫上高中呢？二愣叹了一口气，又想，要不按晓辉说的，让丫丫去吉林丫丫妈妈晓静那儿上高中，听丫丫说妈妈在高速收费站上班，现在的丈夫工作也挺稳定，收入也很可观，生活条件不错，而且对丫丫妈妈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二愣想丫丫去她们那儿，应该不会受到晓静丈夫的冷眼的，相信以晓静的厉害劲和对女儿的爱，也许不会让丫丫受到任何委曲的。但丫丫终归不是那个男人亲生的，时间长了一定会产生闲隙的，高中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不可想让宝贝闺女心灵上受到一点点伤害。可丫丫在自己身边真的太可怜了，哎。二愣又想到晓辉说的，让丫丫去吉林也是姐姐的意思。如果让丫丫回到晓静身边，真的去吉林上高中，不知道丫丫会不会同意呢？这么做对丫丫是有好处的，也是对她的成长有帮助的。主要还是在经济方面丫丫也不会像现在跟他生活，时而窘迫难堪时而捉襟见肘。难道就像丫丫小姨说的，不让丫丫去吉林是他太自私吗？不考虑丫丫的将来。怎么办呢？二愣都不敢想像，丫丫如果真的离开了他，去前妻那儿上学，他会怎么样？也许会疯掉也许会抑郁也许会绝望，二愣心有些慌，思绪也有些混乱。在高速上急驰的出租车险些偏离了车道，二愣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紧忙把这些事先扔在一边，他去手扶箱掏出一根烟点着，便眼睛盯住前方的路和车，专注的开车了。香烟的蓝色烟雾在狭小的车厢内飘荡，刘艳讨厌香烟燃烧出来的烟气，但她只是轻微的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身子向前探了一下，伸手将右侧的车窗往下降了降。车窗外的风钻进车内，和烟雾纠缠了一会儿，烟雾很快便败下阵来，被风裹挟着，挟持着，包围着，瞬间便被风掳走了。刘艳又将车窗玻璃摁回到顶部。将海蓝色渔夫帽摘下搁在车座上
，然后从已经放到身边车座上的卡其色背包里掏出一本名字叫《陆犯焉识》的书，翻到带着小细红绳的书签那页，刘艳把书签随意插到已经阅读过的章页里，就翻看起来。她低头阅读，两侧的中长秀丽碎发滑落到耳前，刘艳用手指将黑发勾到耳后继续看书。车内偶尔听到刘艳翻书的微弱声音就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动静了。
二愣觉得沉闷，就想和刘艳唠唠嗑，唠什么呢？他从反光镜中看到刘艳正看书便笑着问刘艳：“你挺爱看书啊”？“嗯，从小就愿意看，养成习惯了”，刘艳微笑着回答。话题切入点找到了，二愣继续说：“我闺女也特爱看书，尤其是小说，国内国外的小说她都喜欢看“。刘艳将书合上，抬起头说：“和你女儿刚才聊了一会儿，她文学素养很高，一定是阅读过很多书籍“，听到刘艳夸赞女儿，让二愣心花怒放，大胖脸上的小眼睛立马笑成一条细缝，二愣一只手把方向盘，另一只手在空中晃动，：“嗯哪，谁说不是呢，咋这么有文学素养呢，啥是文学素养啊？”二愣高兴过后，求知欲很强的问。刘艳兴趣盎然的解释道：“文学素养是指在文学方面，包括小说，诗歌，散文等等的综合能力”，刘艳又说：“你和丫丫妈妈应该也热爱看书吧？丫丫受到你们的影响了”。“没有，我上到初二就不念了，都不认识几个字还看啥书呀！丫丫妈妈和我一样”，二愣诚实的说。刘艳沉思一下说：“那丫丫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阅读的，当时应该也受到某人或某件事或某本书的影响”。“我想想，嗯，嗯，对，对，丫丫上小学的时候，我开出租车有位乘客落在车上一本小说，叫什么来着，叫什么了？忘了，想不起来了。反正那天我将捡到小说拿回家，丫丫发现了，吃完饭就去翻那本小说，开始还只是心不在焉的看，后来她就越来越仔细的读。从此以后每天吃完晚饭写完作业就捧起那本小说看。这本小说看完了，便一发不可收拾，找书看，什么书都看。丫丫把每天给她的一块零花钱攒起来，凑一段时间，赶上周六周日就去摆旧书的地摊，买便宜的书”，二愣说。“姜师傅，你捡到的那本小说作者是谁？小说名字是几个字”？刘艳好奇的问。“作者是………”？二愣使劲的回想：“是……是……，是叫余什么……书名好像是两字，什么死了活了的，不行，我这脑袋不行了，想不起来了”。“是不是余华的《活着》”？刘艳在后排座瞅着二愣的侧脸问。“对，对，是这本书，你可真厉害，这都能猜到”二愣夸赞刘艳。“这是一本好小说，得过许多世界文学大奖呢，我也是碰巧猜到的。一本书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世界观，真好！姜师傅你也是有功的，那本书是你送给丫丫最好的成长礼物”，刘艳由衷的说。“嘿嘿，是这样吗？我也有功，哈哈哈哈哈”受到刘艳的表扬，二愣不无得意的哈哈哈笑了起来，脸竟然有些泛红。“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也猜猜”，二愣因为刘艳对他和丫丫的夸赞，心情不错便想打听一下刘艳工作。“可以啊，姜师傅你说说我是干什么的”？刘艳也一脸轻松的说。“看你这气质一定是老师，怎么样对不对吧”？二愣把握十足的说。“咦，姜师傅你是怎么猜到的，我真的是一名老师”，刘艳诧异并饶有兴趣的问二愣。二愣的大脑袋又扬了起来，自鸣得意的说：“咱是干啥的，开出租车的啊！每天阅人无数，从一开始我就猜到你是老师“。“姜师傅，你真可以啊，我确实是高中语文老师“，刘艳佩服的伸出大姆哥。二愣嘻嘻笑了两声说：“也不行，也不行“。刘艳也跟着笑。“那你这是放暑假出去旅行啊”？二愣又继续问。“嗯…”刘艳想了一下说：“也算旅行，也不算旅行。我打算换一个环境，不想在本地高中工作了，正好有一位读研究生时的同学邀请我去锦州一所私立学校教学去。我这回先去看看情况，但百分九十九会留在锦州”，刘艳说话的时候，眼神黯淡下来，脸上的笑容还有，只是不太明显了。二愣好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又问：“为什么呢？咱们这不挺好吗”？刘艳身体向后靠了靠，把书搁到双肩包上，轻吁喟叹：“不喜欢这座城市了，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想出去走走看看”。刘艳心情有些低沉。二愣瞅着前方的路，他并没有察觉到刘艳情绪的微妙变化继续说：“人喜欢做什么，就去做。有一位哲学家说过，即然选择了出发，就已经战胜了人生旅途中最大的困难了”。刘艳听到二愣这句名言，上身又离开了靠背坐直了惊讶的说：“呀！姜师傅，这么有哲理的话，是哪位哲学家说的”？“哲学家？哈哈哈，听我闺女丫丫说的，哈哈哈”，二愣显得特别开心哈哈的笑，刘艳先是一楞，紧接着也抿嘴笑了，她脸上的暮色愁容也一下子消失了。“姜师傅，你可真逗，哲学家丫丫，呵呵呵”。想到丫丫，刘艳对二愣说：“万一，我说的万一哦！我要是那只有百分之一的机率还回来咱们这高中教学生的话，我一定去做丫丫的高中老师”。“那好啊，咱们说定了，拉勾”，二愣左手扶方向盘，右手竟然真的向后排伸了过来，食指做出勾状，仿佛一个小孩向另一个小孩要承诺一件事后，只有用手指拉一下勾，才能可信。刘艳脸蛋瞬间绯红，心想：这真是愣啊！她又将上身倚到后排车座的靠垫上笑着说：“没问题的，姜师傅你好好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