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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府邸,门庭若市,车马盈门。
青石古街,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不长眼的狗东西,靖边侯齐家的道也敢挡?”
“哈!靖边侯齐家,不入流的门牌,能和我们卫国公鹿家比?”
“都给我滚开,血宗宗主驾到!”
“哪来的三流九道,旁门左宗,敢在我江右郡地界摆排场!”
“清场!”
“嗬~!好小子,你敢动兵刃?”
“弟兄们,操家伙!”
叫嚣声,呵斥声,痛骂声,兵刃交织碰撞,气劲迸溅而走,人群瞬间扭打作一团,鸡飞狗跳,血肉横飞。
“尊主,看来这戏一时三刻怕是散不了。”鬼伯眯了一眼混战血地,如是说着。
“恩,只是没想到血宗也染指于此。”润九微微颔首,眸光逐渐冷凝起来。
血宗——岭西秘宗,数万年前兴于白骨不毛之地,宗门之人行事怪僻,阴辣诡机,饮甘露,食百虫,饮血茹毛,修悟血脉邪法,不入正道。巫妖之乱后,由机算子开派立宗,延绵至今,已有数万年光阴。
“血宗素来行事诡秘,此番这般大张旗鼓来温家提亲,恐怕定有蹊跷。”鬼伯两眸愈发浓浊起来。
“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所忧虑的是温家劫难不远了。”润九眸光深凝起来,又说:“复苏那日,我曾在墓中发现火痕狼蛛的痕迹。”
“什么?火痕狼蛛?那可是血宗的秘物。”鬼伯惊呼一声。
“看来,有人在我墓里动了手脚。”润九沉吟着说。
那日苏醒之际,在墓中发现火痕狼蛛,便就让他意感不妙。
之后三十万年神力不断流逝,更是让他心中不安起来。
为此,他只能将时光沉浸在叶落水身上,以防变端。
“老奴守墓不力,还请尊主责罚。”鬼伯俯低身子,自责不已。
“不,你做得够好了,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润九摇头说道。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鬼伯询问。
“静观其变。”润九淡淡四字。
众人争端无非只是为了窥伺温家剑炉,得剑炉者,鞭策天下。
但事实,却远非如此简单
——只因温家埋藏了一个数十万年之久的天大秘闻。
传闻,温家始祖曾为上古仙人打造过两把神刃——岁月剑和无忧剑。
……
岁月静好,人生无忧。
……
凡尘俗人岂有不贪恋之理?
如今就连血宗也染指于此,恐怕九州天下各门各宗也必将揎拳掳袖,蠢蠢欲动。
“但愿那少年能早日顿悟,领略岁月时光奥义。”润九略是忧虑地叹息一声,他的时光生命已然无多,很多即将发生的厄变劫难,已无力去扭转岁月轨迹,改变结局。
“尊主…”鬼伯正要说些什么。
“妈呀!温家放狗啦!”
一道惊嚎声猝然炸响。
霎时,潮洪崩泄,人流决堤…
踩踏声,惨嚎声,惊呼声,痛哭声,震耳欲聋,经久不衰。
“咕~咕~咕…”暴戾恣睢。
数十只硕大黑影突兀掠入眼帘,疾若雷霆。
那是温家的剑獒,戍卫着剑炉及温家安宁不被侵扰。
“尊主,当心。”鬼伯枯槁的身子护卫在前,眸光若剑。
“无事。”润九淡淡说着,处之坦然,他笑吟吟地看着眼前嗜血凶物。
下一秒,
“尊主,快走!”鬼伯锐呼一声。
主仆二人落荒而逃。
……
深巷里,
春风得意,醇酒飘香。
惹得人咽喉愈发干裂好似烈火燎灼。
“该死!”润九烦闷地吐了两字,身上雪白长衫仓皇逃遁之时布满着尘埃污垢,这让他十分的苦恼。
“这狗…连岁月也咬。”他苦笑着摇头说。
“老奴只听闻天狗食月…这扑食岁月之狗倒是千古少闻。”鬼伯说道。
“咬岁月的狗,可不是什么好狗…”润九如此说着,吐出来一句:“找个机会给它炖了,活了三十万年,我还没吃过狗肉呢。”
“尊主,我们可是来温家提亲的…”鬼伯愕然说着。
“炖了再说。”润九嘴角微微勾勒一抹贪馋弧度,又说:“至于那事…我还没有想好。”
对于岁月来说,任何一个细微决定,不只是关乎于自身,更牵扯着芸芸众生,世界大千。
岁月,无忧两把神剑,虽然他将无忧剑授予了叶落水,寄望于他能成为下一任岁月。
但岁月剑,仍需由他自己执掌,直到那少年期满归来。
润九深邃似海的眸光悠悠落在了腰间玉佩之上。
那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除了岁月久远,质地温和,色泽淡蓝之外,并无任何神奇之处。
“岁月剑…”沙哑沧桑气息。
“鬼伯,待我灯尽油枯之后,替我将岁月剑交给那少年。”他轻抚着腰间玉佩,细致叮嘱着。
“尊主…!”鬼伯脸色骤变,正要说些什么。
“救…命!”悲呼二字在深巷之中突兀炸响。
一道惨呼叫声,连绵不绝。
“那书生好似又遭难了。”鬼伯开声说道。
“看来,有热闹好看了。”润九爽语笑说起来。
“润兄,快跑!”问三知夺路逃来,身上冰蓝衣衫早已残破不堪,异常狼狈,白羽扇也遗落了,身后追着十数条暴戾凶物,狂吠不止。
“还来?”润九大吸一口浊气。
“……”本想着看场热闹,不成想,热闹之人带来了厄运。
三人不由上演一场人狗大战,你咬我逃。
“问兄,你何处招来这群畜生?”润九深呼一口气息,无奈起来。
“别提了,见那温府门前车马闭塞,路不通人,小生寻思着找捷径越墙而入,谁知竟掉狗窝里边去了。”问三知苦笑不得。
“……”也是个人才!
“你这穷书生,好不该死,你没事招惹它们做甚?”鬼伯阴冷啐说着,坡脚本就不善奔跑,加之年迈体衰,更显吃力,粗气难捺。
“老伯,咱还是先逃命吧,待安稳下来,小生自当奉茶谢罪。”问三知歉意说着。
“前方是死胡同,往右跑。”鬼伯倏地锐呼一句。
“右边是狗圈!”问三知大声提醒着。
“什么?狗圈?”润九烦闷起来,头皮发麻,细胞片片分裂。
“你这该死的穷书生。”鬼伯不由啐骂起来。
“润兄,咱,咱们还是入狗圈吧,它,它咬我屁股了!”问三知惨呼一声。
“……”交友不慎,润九只能如此暗自苦语。
三人藏匿于狗屋之中,肉跳心惊,心有余悸。
问三知大喘着粗气,谄笑着打破窘境:“润兄所来为何?”
润九烦闷地扇挥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狗臊气味与毛发,沙哑笑说三字:“看热闹。”
“看热闹?”问三知略是一怔,自嘲笑说:“眼下润兄你我三人倒成热闹之人了。”
狗屋之外,声声吼啸,凶兽们暴戾不止。
“润兄,咱们这回算是不请自来,人入狗口了。”问三知苦笑一声。
润九拢皱俊密眉头,拭了几拭身上秽物,轻笑着说:“问兄有何高见?”
“润兄,此处太挤,劳烦往里去去。”问三知吃力地蠕了蠕弓屈难受的身子,歉意说着。
润九尽量腾出半边身子,继续看着他。
“穷书生,你倒是安生。”鬼伯打起浑浊的眸子冷视着他,为使润九舒适一些,蕞尔狭促的空间使得他身子蜷缩得好似老龟之般。
“多谢。”问三知歉意一笑,优雅地抬手要来扇摆,才发现白羽扇早已遗落,他谄笑一声,吟吟开口说:“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眼下你我皆身陷獠口窘境,依小生看…”
“我看是,三人行,必有喂狗之人!”一道厉叱突兀打起。
中年妇人紫衣轻裳,丝带翩柔,虽逾徐娘之岁,肌骨却细腻得犹胜少女,柳眉星眼,冰肌柔骨,肤甚芙蓉之色,美不方物。
冰肌柔骨轻裳衣,
半岁徐娘生豆蔻。
十里柔风彩丝飘,
一春芙蓉艳海棠。
“擅入温家者,死!”中年妇人冰冷一句。
“姜妈。”
低低咳息之音,随清风拂来。
淡淡优雅的春梨清香,在世界之中弥散开来,那不像是院中的花香气息,更像是从人体之中散发出来的淡淡处子幽香。
声音脆若银铃,妙如溪涤,宛若淅淅甘泉绵流,淙淙涓涓,沁润万物。病息使得她的声线多了丝缕沉疴之感。
丽阳下,春风里,盈盈走出来一人。
雪白的长靴,长靴之后,是一袭雅然凝芳的青花衣衫,翩翩青衣不轻尘,点缀几许玄青色,染勒水韵江南逸,如诗似梦云轻拂。
如墨青丝迎风飞舞,如梨似雪般温润面容,薄薄细润红唇,两眸静澈若天泉,如烟雨中远山般水染青韵的淡淡眉毛。
在无数暴戾嗜血凶兽之中闲庭信步走出来的,竟是一名有如画卷里走出来之般周身散发着书卷气息,腰枝分外动人的温婉女子。
一画江南水乡梦,
二玄青花染烟云。
三万弱水涤岁月。
四季难觅瑶池影。
“何事这般喧闹?”温轻水低咳几息,轻启丹唇。
“小姐。”姜妈俯身问安,忧虑着说:“屋外风大,小姐身子欠安,还请快进屋里安歇,这等琐事老婢自会处理。”
温轻水秀眉微蹙,睥了一眼狗屋之中的狼狈三人组,咳息一声:“拖出去喂狗吧。”
她的话语云轻风淡,却是叫人心骨骇惶,不寒而栗。
过了一会,她又说:“别脏了这里。”
“是,小姐。”
……
“黑虎乖,不闹,待会就给你开食。”姜妈笑吟吟地抚摸着身边暴戾不止的猛兽。
“看到那俩细皮嫩肉的没?那是你的午膳,是不是等不及了?”
“至于,那槁皮老物,枯皮瘦骨的怕是会脏了肠胃,倒不如…醠了做肥料倒也不浪费。”她眯了一眼枯槁龟背的鬼伯,冰寒说着。
黑虎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恩赐,幽红两眸射打出如火一样熊烈贪婪光芒,利牙钢齿之上哈喇夹参着血肉碎末淌流如河,它异常地兴奋欢跃着身子,咕咕…呼吠着,迫不及待。
问三知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名青花衣衫女子,直到她转入廊道之后再难寻觅,三字这才长长感叹:“真漂亮!”
鬼伯这才回过神来,想着姜妈口中‘醠肥’二字蕴含的意义,一种巨大的欣慰和震撼到麻木的感觉,首先充斥着他身体。
“漂亮?”他才开始咀嚼着问三知的话,温家小姐的美丽毋庸置疑,然而如她这样的国之巨擎,这样令人唯有仰视的天仙之人,仅用漂亮来形容她的容貌,似乎都是一种亵渎。
“小生话意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问三知似乎察觉失态,谄笑纠正着。
旋即,他后知后觉,问了一声:“对了,她刚说什么来着?”
“喂狗!”鬼伯阴沉冰冷声音打起。
“什么?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