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缘也,妙不可言

懒树裘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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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有些昏黄,从破庙里出来,没有急着拆开杨骂竹所写的纸张,而是先去了趟商铺,换了一沓银票。顺着路边慢慢溜达,没一会儿,便到了一家小院前。

    矮围栏下蹲着一个小少年,十二三的年纪,穿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旁边有一条毛色渐退的老黄狗,无精打采的爬在地上,偶而舔舔少年脏兮兮的大脚豆,少年也偶然摸两下狗头,他没什么朋友,小镇里也几个同龄人,从下到大只有这般模样的挨着。

    听到竹杖敲击的声音,小少年抬头,看清楚来人,脸上一乐,徐三生是他在小镇里为数不多的熟人,可还没等他站起身,爬在地上了的老黄狗已经先一步冲去上,来到近前,似乎也来了精神,冲着来主狺狺狂吠。

    少年心头一紧,骂骂咧咧的跑过去,拽住大黄狗的耳朵,抬起手,看着蜷缩在地的老狗,却没舍得落下,只是又大声的骂了几句,才抬头一脸谦笑的看向徐三生说道:“三大哥,好多天没见到你,旺财认生,你可千万别跟一条老狗计较。”

    徐三生笑了笑,身前的少年自然不会陌生,早些年,他还经常和那位臭嘴的马夫马老六鬼混的时候,便认识了这位少年。

    少年的母亲是镇上为数不多的俏寡妇,早些年模样说的上是风姿俏丽,马老六极为的好这一口,便经常拉着徐三生与他壮胆。

    少年的臭嘴便也是让马老六带出来的,徐三生自然不会愿与他计较什么,小家伙本就可怜,当年小家伙还在娘胎里酝酿的时候,他爹便没了,小媳妇儿便成小寡妇儿,也只是一夜之间。小寡妇儿身体不好,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但也好在有些‘好心人’乐意帮衬。

    他爹曾是给人做差事的,只是后来靠山到了,被人拉出去做了替罪羊。少年出生后,兴许是小寡妇儿常介怀此事,取名为有靠,也不想图他什么,只是想齐有靠不要在重蹈覆辙,将来能找个好些的靠山。

    只是可惜他永远也改不了最贱的毛病。

    徐三生扇了扇少年的秃脑袋,将其拉倒一旁,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说道:“我说,小靠儿,你娘呢?回来了没?”

    狗嘴里吐不象牙,听了这些话,齐有靠心里那点本就微不足道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小时候眼前的主,没少跟马老六到他家来扒门缝,只是上天有眼,遭了报应,徐三生眼睛瞎了之后,便不再与马老六那贼厮为伍,本以为是良心发现,如今看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心里想得恶毒,嘴上却不敢真这么说,兴许是挨打挨怕了,咬着牙,瞪眼说道:“瞎眼的,天上不是没有太阳,是你鼻子不灵,嘴不把门,才遮了眼睛,只剩瞎话。”

    徐三生哈哈一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闷心的时候,过来找他蹦两句粗口,说几门脏话,反倒会令人舒爽。听着虽是邪门歪道,可天下就是有这种贱毛病。

    “嘿,我说小狗日的,我这疼你呢,怎你就是这般不领情呢,当年你家可没少从我那银子,在着若不是我与马老六那贼斯相帮,你家有哪学的会警惕二字。”

    “呸!狗脸皮薄,但是拉的长,我才不愿意与你这样的瞎子计较,赶紧走,不然我放狗咬死你。”少年心性总归是少年心性,顶着了脾气虽然收不住,但底气总归没那么硬。

    二人又是骂了一会儿,徐三生取出一沓银票,丢给齐有靠,哀声说道:“哎!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老子也该走了,这银票你先拿给你娘,嘱咐好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别等爷再回来,饿得不成人样了,爷可不好那一口。”

    说完也不再回头。

    齐有靠攥着银票心里却不是应该是何种滋味,他娘不愿意用别人舍下的东西,但他也知道娘不容易,只是给钱的这厮确实没列在好人的范畴之内,张张嘴,虽然没说两句感谢的客套话,却也少有的没说粗话,“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徐三生愣愣的停下脚步,那娃子虽然没有屠小鱼那般的招人喜欢,却也不是那么讨人嫌,偶然过来找他舒舒心,感情多少还是有的,转过身,一脸和善的说道:“你要是接受了,就改口叫爹,回头也多说两句讨人喜的话。”

    “滚!死瞎子,活该瞎,赶紧滚蛋!”

    徐三生离开,齐有靠的心里反倒有些失落,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他从小就很羡慕屠小鱼那般的待遇,他想在徐三生手下鬼混,只是拉不开脸面,也未必招人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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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府书房中,徐三生打开杨骂竹递给的纸张,慢慢端详,杨家公子为人虽然做作了些,但笔迹还算工整,有些出乎意料。

    其中分为三个小部分,上下两个部分的字体略大于中间的字体。

    吾游七日之久,始终不知所为,偶然幸遇老叟,括囊请其解惑:

    我心悲切,无人能懂,无物可知;斯是贱世,莫揽情怀;鳞薄骨枯,何堪风月,何笑娼妇;纵散千金,榴堰塞珠,亦不绝浑;流连三日,金银不覆,便化一石,无情有情,破庙青苔;情意无砥,性祭****然转悟,鱼游四海,意起若洪,势去若圣,终余易水,借问此间仙,方世怎大解。

    仙曰:,诸相众生是众生。春城不妄牵旧雪,何笑孩童挽清风。

    徐三生哑然,兴许是他的期盼太高,摇摇头,准备离开。但仔细一想,又坐下看了一遍,杨骂竹自然不会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这个关口不应该会与他开玩笑。

    虽然上面的句子有些玩笑,但未必没有在里面做些文章,耐下性子,又反复读了好几遍。

    眉头紧锁,暗暗出神,良久取出纸笔,临摹下来,加以标注。

    有心留意之下,确实是发现了不少可圈可点的东西。

    ‘游字极可能是指漫无目的。

    始终不知所为,应该是指当年动身的时候意图不在考官,但他却也捉摸不透。而是始终便是从始至终,全然不知的意思。

    偶然,兴遇过于添笔,那所谓的老叟必然不是偶然。

    括囊请其解惑,看似没有问题,但是杨骂竹在遇到那位所谓的老叟之时,身上的资财应该早就在花楼子里挥霍干净了才对,既然如此,此时杨骂竹是用什么与老人交易的?’

    似乎坚定了心中所想,徐三生的思绪便如黄河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轮回必然是指因果,不倾世当指不沾身。

    诸相众生是众生,如果按照常理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果是承接上面的意思,应该是指原本是什么样,就当做什么样,无论怎么也都是本该的模样。

    而整句话的意思,是指这其中的因果杨骂竹本该不会参入其中,既然知道了,因果必然无可避免,但他却不能去干涉其中的因果。

    春城泛指现在或者瞎想,旧雪便是过去或者现实。对照下来最该是现在的东西,去望已经消逝的东西。

    何笑孩童挽清风,何笑应该是不要怪的意思,孩童便是指杨骂竹本人,清风应该是指真实或者联动春冬的部分。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指,事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就不要再妄想追溯回去,其中的事由是无法逆转的,但是现在没人会怪杨骂竹。’

    徐三生沉沉呼出一口气,到了这里整部词句应该算是结束了。随意的再扫过一眼,却又深深皱起眉头,整部词句,中间的部分过长,必然有所指的意思。

    其中最后一句固然有押韵的成分,但却毫无意义,顺序倒置。

    “倒置?方世?大解?方世怎大解?”

    徐三生豁然开朗,最后一句方世怎大解,其中意思应该是最简单,最明了的意思,这一句前后各取一字,便是私塾的方先生,方解。

    而倒置的问题便是由方解开头。

    将其中的意思连起来,便是杨骂竹知道了一些他本该不能知道的东西,并且干涉进来,之后由方解做局,促使他去姑塞州,而他本人虽然不知何意,却无法拒绝。

    到了姑塞州,真正的意图便浮出水面,一个老者找到他,要他答应了什么承诺,亦或者从他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但他全然无法拒绝,就此被牵扯到了这场对弈中。

    而中间那一堆看似废话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参与整个事件的名单。

    徐三生终于满意点头,事情到了这剩下的他基本就已经清楚了,点了蜡烛,将纸张烧毁。

    世间无巧不成书,最惹人怕的便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杨骂竹兴许只是无心之举,但这样一份纸张落在偶然会心思缜密,浮想联翩的徐三生手里,便流出了一些不可言喻的猫腻。

    归根结底总是几个字。

    缘也,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