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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太太施施然地在琳琅的服侍下吃完晌午饭,这才搭理坐在一旁干瞪眼的姚大太太:“老大媳妇怎么今天上山看我老婆子?”
坐立难安的姚大太太脸色讪讪的,起身亲自拧了毛巾为姚老太太擦手,端上漱口茶,道:“老太太没回府,媳妇心里难安……”
姚老太太打理完,也没问姚大太太是否吃过晌饭,径直扶着琳琅的手走到小花厅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显得有几分凌厉和严肃,这让姚大太太越发忐忑,姚老太太坐下后,道:“你主持中馈多年,家里大小事都是你管着,我不过在山上避暑罢了,府里有你,什么事是你做不了主的,还巴巴地跑上山?要我说,府里一日离不得你,你赶紧回去是正经。”
姚大太太心里咯噔一声,暗中叫苦,她本也是极为淡定的贵夫人,奈何在儿媳娶媳妇这件事上不占上风,又隐隐有些心虚,因此便显得底气不足,在姚老太太面前先失了气势,做小伏低地为姚老太太捶背:“老太太折煞媳妇了……老太太不在府里,媳妇便没了主心骨,寝食难安,府里往来总觉得心里没底,还请老太太心疼媳妇几分,回去府里主持。”
姚老太太瞥她一眼,冷笑道:“我以为大太太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事无巨细,无一不在你的掌控里,这不,前两天府中爷们打猎,侍卫你可安排的真好啊!便连这几日,我在此安安稳稳地避暑。也是你安排的吧?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大太太事事周到呢。”
一番连嘲带讽的话,姚大太太知道自己败露了,吓得跪下道:“老太太息怒,媳妇不敢,媳妇绝没有那个意思!”不由地冷汗涔涔。
“哦?没有哪个意思?”姚老太太眼中闪过一道利光。
难道要说没有掌控婆婆的意思?姚大太太唇角喏喏,这话不能明说出来,说出来便是不孝的罪。口中只求“老太太息怒”。
姚老太太重重地叹息一声,姚大太太一怔,她从这句叹息中听出了失望。
姚老太太问道:“老大媳妇,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们的心思了,许是我老了,精神不济,琢磨不透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姚大太太又是一惊,不甘心地怔然道:“老太太,媳妇只是痛恨傅池春毁了我们雍哥儿的名誉。让雍哥儿娶个没身份的乡下小丫头,媳妇为雍哥儿委屈。”
“且不说雍哥儿是否受了委屈,你这样做。置黄姑娘的性命于不顾……你让世人怎么看我们姚府对待救命恩人?老大媳妇。在你做这件事之前,你该先看见黄姑娘对雍哥儿的恩情,而不是黄姑娘的身份会对雍哥儿产生什么拖累!”姚老太太越说越严厉。
眼看着事情朝着想象中的发展,奈何半路杀出个姚大太太,她这些日子苦心孤诣营造的局面瞬间付诸东流水,姚老太太别提有多火大。
姚大太太抿了抿唇角。脸色有些发白,一时无话。
姚老太太看着她拧了拧眉,不明白早先她是怎么选了个这么混不吝的媳妇的,明目张胆地跟婆婆对着干,想着想着。往先两人对姚长雍教养的分歧浮现在脑海里,便释然了。和她对着干,姚大太太又不是第一回这么做。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眼中浮现冷意,斩钉截铁道:“老大媳妇,本来我还想让两个孩子先磨合脾气,不合适再另外选合适的姑娘,但是你做下这等祸事,未免世人戳我们姚府的脊梁骨说我们恩将仇报,如今我只能厚着这张老脸求娶黄姑娘,不做第二人想——除非黄府看不上我们雍哥儿,不然,姚府的四奶奶非黄姑娘莫属!”
软的不吃,她只能来硬的。
姚大太太大惊失色,她万万料不到姚老太太并不是非金穗不可,顿时后悔不跌,她干嘛嘴欠,多吩咐那两句。
这天,姚大太太失魂落魄地走了,心里又恨又无奈,而姚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回姚府,姚大太太担心非常时期,有“宵小之辈”冒犯姚老太太,只得留下一大批护卫守卫山庄,岂料,回到姚府后,软轿从前院穿过,恰好看见有人打板子。
被打板子的人看见姚大太太的轿子经过,纷纷求救命,姚大太太让丫鬟忍冬去打听是什么事,因着忍冬那日告密,姚大太太很是看重她,让侍卫们丢下金穗的吩咐正是让忍冬去办的,因此忍冬识得那几个被打板子的侍卫,脸色煞白地回来禀报:“太太,这几人在避暑山庄护主不力,雍四爷责令杖毙……”
她忍不住打个哆嗦,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再清楚不过,但是,主子有吩咐,她只能按照吩咐去做,不然,失了主子的心。侍卫们恐惧的叫声让她禁不住两股战战,仿佛也被打了板子似的。
姚大太太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让她失了婆婆和儿子的欢心——本来婆婆对她就没有欢心便罢了,可她今日的确被姚老太太的严厉吓着了,一时不敢有动作。
忍冬还在听候吩咐,姚大太太不耐烦道:“怎么还不起轿?”她其实并没想让金穗死啊伤啊的,只是吓吓她罢了,让金穗明白她是不喜欢她做自己的儿媳妇,但她听了琳琅的描述,对那些侍卫们一溜烟跑掉,丝毫不管金穗死活的行为也吓到了,偏偏她没法开口解释,一旦开口,谋杀儿子救命恩人的帽子便真真实实地扣在她脑袋上。这股火着实窝得难受,因此,她也懒得理会侍卫们的惨叫。
之前,她以为姚长雍对金穗只是听从姚老太太的意思亲近黄家丫头,而姚长雍打死姚府侍卫为金穗出气的行为,则让她明白,儿子并不仅仅是听从姚老太太的话,他对金穗是有好感的。
忍冬又打个哆嗦,姚大太太显然是放弃那些帮她办事的人了。她不由地衡量斟酌,打定主意以后少往姚大太太身边凑,这回雍四爷没打她板子,她当做侥幸,但雍四爷肯定记在账上呢,下回姚大太太再让她去传这种话,说不得她的小命就交代了。
姚老太太第一回离开姚府这么久,姚府上上下下皆不习惯,姚真真习惯陪伴姚老太太,索性直接上山,而姚长雍再次出门。姚府一下子安静许多,姚大太太偶尔经过荣禄堂,总觉得惶惶不安。
金穗自从那日在后山上遇险,明了姚大太太对自己的态度之后,蔫头耷脑地过了几天,自我调整过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正寻思怎么说动黄老爹捡起招赘婿之事。
半个月后,金穗参加另外一位同窗的喜宴,在宴会上遇见姚大太太,姚大太太居然十分和蔼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半晌话,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金穗后背发凉,戒备一整天,轻易不离开众人的视线。结果这一天下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倒是她在姚大太太的引荐下,认识了几位锦官城内的高官夫人。
宴席结束回府,姚真真撅嘴不高兴道:“大太太这些日子每隔两日便上山请老太太回府,竟比往日每月初一十五请安还要勤快。”
姚真真不知姚大太太的吩咐造成金穗那日遇险,只当是姚大太太哪里惹了姚老太太不快,姚老太太不开心,她自然不会开心。
金穗心口一跳,默默地琢磨了会儿,前因后果大概猜了出来,心不在焉道:“许是老太太从未离开府里那么久,大太太担心老太太的身子。”
姚真真丢开姚大太太上山之事不提,揶揄笑道:“今日大太太可是拉着黄姑娘说了不少话,看来大太太很喜欢黄姑娘啊!”
金穗苦笑,姚大太太看着是抬举她,其中的生硬只有她能感受到,姚大太太是迫于姚老太太的压力吧。思及此,她心里对姚大太太的那点芥蒂烟消云散。
姚真真见金穗低头不语,以为她在害羞,自顾自气愤道:“我可是听锦屏姐姐和银屏姐姐说了,那日那些侍卫被野猪吓跑,四叔让人杖毙了他们!”
金穗听她说的轻轻淡淡的,她的心口却是猛跳,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姚真真。
姚真真忙抚着她的胸口道:“吓着你了吧?我忘了,你们府里污糟事没我们府上多,杖毙下人的事情没发生过。不过,以后听多了便习惯了。”
“……”金穗无语,她的脑回路跟姚真真不在一条线上。
姚真真安抚两句,临分手时,笑着对金穗道:“我今日在府上歇一晚,明天还去后山,老太太说,黄姑娘若得空,尽管上山来玩。”
金穗愣怔,姚真真已经脆声吩咐马夫起步,她呆了会儿,然后回房。
之后半个月,姚大太太不是在碰到的宴会上特意把她带在身边,便是租薰衣草农庄请朋友赏花,后山上也时不时地送些野味给金穗添菜。
明显的,姚大太太是在迂回地认可她,请求她请回姚老太太,而姚老太太也在这件事上强硬地表达了她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