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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爷半晌后才发觉自己失态,神色似喜非喜,似恼非恼,干巴巴地轻咳一声,说道:“黄姑娘莫笑话,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张老太太打圆场,嗔道:“老头子就是这个脾气,看见喜欢的东西便挪不动步。”
“这款花瓶能得张老太爷的青眼,是我的荣幸,我怎会笑话呢?只有真正懂它的人,拥有它,才是对它的尊重。”金穗淡笑道,没有一丝被怠慢的不满,“说来惭愧,我虽然出了这个主意,看见成品也很是高兴,但是我想,真正爱它的人是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尴尬地笑了笑,又觉得金穗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暗暗记在心中,对金穗大为改观,心思恍然一动,便得了个念头,笑容变得和煦,眼神慈祥得跟看自己亲孙女似的:“来,说了这么半天,还没给黄姑娘看花瓶呢。”
金穗早就心痒痒,连忙快步上前。
张老太爷恋恋不舍地放下花瓶,金穗忍不住惊叹:“真是漂亮,比我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
别说张老太爷了,连金穗这个不懂瓷器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将这只嵌钟表的花瓶据为己有。
细细观赏一番,再听张老太爷絮絮叨叨地唱赞美诗,讲解花瓶制作时遇到的技术难关,又是怎么解决的,十几位师父们日夜轮班上阵,最终完成这件作品。
“我觉得凭这只花瓶可以艳压群芳了。”张老太爷长长地出了口气。
金穗点点头,继而道:“张老太爷要做好保密措施。师父们在投标之前最好先住在作坊里。另外,张老太爷,我上回见姚公子,和姚公子交谈过。这回出了花瓶新样先送给他过目,以便姚公子做些安排。”
张老太爷拧眉,思索半晌后却拒绝了:“……若是不小心碎了,师父们花费的心血可就白费了。不如我描一张图给姚公子?”
金穗无奈,劝说不动,只得同意。
姚长雍见了这张图,忍不住拍案叫绝,看向金穗的目光熠熠生辉,星眸闪动:“黄姑娘怎会想到将怀表嵌入花瓶?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凑巧罢了,前回不是有镂空图么?镂空图里可以添加的东西太多。我想着添加上怀表应该也是可以的。”金穗赧然。这些荣耀本来不属于她。她很是心虚。
姚长雍不再追问她怎么想到的,凝视了她几秒,转过头来再去看图画。这回开口时淡定了许多:“原来这就是黄姑娘的‘真招’啊!果然妙,这次定会比下柴府。若是能做大一些可能会更夺目。”
“不可。”金穗忙阻止道。
姚长雍斜睨她一眼:“为什么?”
金穗抿抿唇角,沉默片刻,才淡淡地开口道:“暮鼓晨钟是报时辰的,我们用的怀表也叫钟表,做大了,和那钟一般,送钟,不就是送‘终’么?反而做小的,还叫怀表。不会惹来祸事。这话,我跟张老太爷也提醒过。”
姚长雍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紧紧地凝视金穗,一动不动。
金穗渐渐顶不住压力,手心出了汗,正要出声提醒,却发现姚长雍目光的焦距并不在她身上,而是穿过她,不知投入到哪个虚空去了。
金穗长长舒口气,她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犯姚长雍忌讳的话呢。
姚长雍发觉自己神游太虚,却没心思和金穗告罪,只说道:“我正愁没法子扳倒柴府呢,黄姑娘这法子不错。”
说罢,他负手行至窗前,自去琢磨。
金穗呆滞,已想到姚长雍要利用“送终”二字给柴府送终了。她轻叹气,她的想法和姚长雍不谋而合,就是手段有些歹毒残忍,因此才会几番踟蹰。
柴府若不想入套,只能自求多福,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柴府断了那么多人的财路,若这回仍是执迷不悟,恐怕要栽在此上头了。
腊月初,内务府再次招标,从未面世过的嵌怀表花瓶一鸣惊人,三彩陶瓷馆再次掀起新的瓷器潮流,在此次招标上中了好几个标,除了带过去的花瓶全部被内务府入库外,另外下了来年的订单。
张家一跃成为皇商,虽说只是个小皇商,但也是质的飞跃了。窑坊拨出三个专门制造上用的精品瓷器陶器,美名其曰,官窑。
张老太爷将金穗奉为张家的贵人、座上宾。
因金穗与张老太爷的交易是私底下进行的,从未公开过,庆祝的那晚宴席金穗并没有参加。黄老爹却摸到了上席,被张老太爷奉为贵宾,直喝到伶仃大醉,两位老人家方散。
黄老爹醉归醉,正经事却没忘,和金穗用完早饭,登马去郊外散酒时,忽然对山岚呵呵笑道:“张老爷子昨儿的夜里还跟我提来着,说让他五孙子给我们家做赘婿。嘿,这老不羞的,居然敢塞那样一个孙子来!罢了罢了,张家的亲事做不得。”
山岚眉头打结,反正金穗已知张五少的混帐事,就当做笑话说给金穗听。
金穗气得直笑,张老太爷用自己的亲孙子换个花瓶,还真当那花瓶是他孙子。气完了,金穗又觉得好笑,张老太爷找不出人做黄家上门女婿时,黄老爹日日找张老太爷喝茶,待张老太爷要拿自己的亲孙子入赘时,黄老爹反而摆起高姿态,不理会人家。
金穗只当黄老爹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哪里去理会这些事,只认真准备起年货。
今年这个年会比较特殊,因为黄老爹是正月十四的生辰,过完年紧接着就要给黄老爹操办五十岁的生辰宴。
黄老爹不爱过生辰。金穗以前并不知道黄老爹的生辰,几次询问,他都支支吾吾,藏着掖着的,说不爱麻烦,不让金穗办。直到有一回,金穗问急了,说再不告诉她便去衙门查户籍,总能查到——五十寿辰,怎么能不办?
黄老爹这才说是正月十四。
金穗当时嗔怪:“又不是五月初五,破五,爷爷咋就忍心我挂念这多年。”
黄老爹只含含糊糊地一笑,没有接话。
腊月二十几的时候,朝廷突然发圣旨:皇帝要选秀。
等待大半年,另外一只脚终于落下来了。
似乎全大夏的美女在这个冬天齐齐发出娇软的舒气声,阴霾的天空瞬间变得阳光灿烂,冬日暖阳。金穗以为这一年的锦官城要下雪,却叫美人们香软的气息给吹散了阴云。
金穗对着蔚蓝的天空,阴冷的风,叹道,可惜。
叹完后,她急匆匆地赶到姚府,准备一箩筐的话安慰姚莹莹,却见姚莹莹和姚老太太俱是神态安详。
不明就里的欢大奶奶袁氏一个劲地拉着姚莹莹的手相劝,无非劝姚莹莹想开些,无论如何不能寻短见,女人一辈子就是个忍字。
怎么欢大奶奶半天没发现自己女儿丝毫没有动怒呢?金穗无语,果然是关心则乱。同时,她松口气,看来姚长雍已经想到对策了。
姚莹莹对欢大奶奶道:“母亲不必忧心,有老太太在,我不会怎样的。母亲生养女儿不易,单为着母亲,女儿也要认真地过日子。”
幼时,欢大奶奶手把手地教姚莹莹写字,她只养了一个女孩,却没有要求这个女儿要像男儿一样有作为,逼着她去学这学那,只求她能像普通的姚家女儿般,做个安稳富足的贵族太太,一辈子有姚府做后盾,平平顺顺。
如今,姚莹莹却能握着欢大奶奶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这一幕很感人,金穗不由地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小金穗记忆里的黄秀才夫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姚老太太眉眼含笑:“今年是莹丫头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黄姑娘和莹丫头一起办年货吧,你独自操办年货多年,正好和莹丫头有商有量,让莹丫头也学学。”
“老太太又取笑我来了,我可不依。我们府上才走动几个人家,贵府上又走动多少人家,若是大姑娘听我的,比着我们府上操办,可不要客人笑话小气,牵扯出我来,倒说我小气了。”金穗笑靥如花地说道。
“坏丫头,连我都编排上了。省了我银子,就是让人笑话你小气又如何?”姚老太太因着过年的气氛,越发爱热闹,说话也是成串地说。
金穗便道:“老太太不怕,我怕什么?少不得豁出去罢了。”
金穗和姚莹莹去年就在一起办过,说是学习,不过是一起逛逛街,挑挑东西,货比三家,练习砍价。姚府库房里的好东西多,但往来的人家多,黄家往来人家少,但家底薄,二人有能办到一起的地方。
这日,金穗和姚莹莹逛到朱雀行街的焰焰坊,金穗在内间揉着腿笑道:“一会儿去蜀味楼坐坐,听贺掌柜说,过年要推出新菜品了。”
“我正好去尝尝,再过两日,人挤人的,那时候我可不能出门了。”姚莹莹别看平时娇滴滴的,逛街很在行,这和平日绣坊和金玉满堂送花样上门挑衣服、饰品的感觉截然不同。
姚真真正要追问金穗新菜品叫什么名字,只听外间传来一阵吵嚷声,不是普通的吵嚷声,而是吵架声。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