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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回涂这才记起紫菱这号人,因他正在讨金穗做二房,就对通房、妾、二房这些人多了几分关注,便问紫菱“妾”过得怎么样。
紫菱惶恐答道:“劳六公子挂心,奴婢锦衣玉食,有小丫鬟伺候,过得很好。”
楚回涂便皱起眉,狐疑地望着她身上的“锦衣”,又看看屋外来来往往的丫鬟们,那些可都是他母亲的丫鬟,哪里有伺候她的“小丫鬟”。
紫菱姑娘平日里做什么?
紫菱道:“奴婢平日伺候着王妃娘娘,在净房。”伺候女主子更衣沐浴。
“那姨娘们平日在做什么?”楚回涂又问道,他记得父亲纳的几房姨娘,有两三个较为得宠,只是日常不大见面。
“姨奶奶们素日里刺绣、做衣裳鞋子,再就是伺候王妃和王爷主子。”紫菱说完,见楚回涂站在原地沉思,她忙战战兢兢地道,“六公子,奴婢要当差,恐耽搁了事,王妃娘娘责罚。六公子要问姨娘们,不如去问问喜鹊姑娘。奴婢常常在净房,外面的事不晓得。”
楚回涂望着紫菱跟鬼追似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仔细回想偶尔见到的父亲的妾室们。他对这个当年得宠的紫菱还有些印象,常常在楚王妃的身边说笑逗闷子,大丫鬟们在年轻的小主子们面前很有些脸面,可一旦成为通房,一转身就成了过街的老鼠,衣裳首饰是能穿戴得漂亮些。但在主母面前的地位反而不如当丫鬟的时候。
楚回涂百思不得其解,再思及紫菱那副畏畏缩缩不讨喜的模样,认为定是紫菱犯了错处,才会让母妃和父王都厌弃她。
不过。这个丫鬟真是可怜。明明是父王暖床的女人,却去刷马桶。
接下来几天,他在紫菱暗示的几个时间段来寻楚王妃,第一回看见父亲新纳的小妾在门口罚跪,他问这小妾犯了什么错,毕竟是在楚王大喜的日子里,姨娘这时候犯错就是不给主子面子。喜鹊傲慢地说,这位新姨奶奶穿的衣裳颜色不合规矩。
第二回看见父亲屋里的一位老姨娘捧着痰盂恭立于外间,等待王妃歇晌醒来。
第三回去给老王妃请安时,发现生了庶叔的一位老姨奶奶跪在塌边为老王妃捶腿。
如此种种。以往他没注意到的后院女人们。似乎在他面前表演着形形色色的折子戏。那些妾室们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妾,再得宠,在主母面前就得卑躬屈膝地伺候着。
“我记得父王的妾室不止这几位。她们都去哪里了?”楚回涂不信邪地问道。
紫菱恭恭敬敬的,奇怪道:“听话的姨娘们主子才喜欢,才会叫上来伺候,不听话的,就在屋子里做针线打发时间,姨娘们当然得在后院里,还能去哪里?不安份的,王妃早一顿板子打出去了,省得闹得家宅不宁。”
楚回涂脑子里像炸开一样,紫菱这句话说完后。他如醍醐灌顶,恍然间意识到,金穗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安于这种生活呢?即便是有他照顾着,但作为他的二房夫人,一样是妾,一样要在正妻面前端茶递水,上不得玉碟。他不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主子。
如果是这样,金穗还会满面崇拜而神采奕奕地跟他说“保卫我们大夏的蓝色领土”么?恐怕是在想着怎么讨好他和他的正妻以求立足之地吧?
楚回涂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打听金穗的近况,知金穗开了酒楼,生意红红火火,更觉得若是金穗成日在小院子里为他做衣裳,用尽心思地去讨好人,是对金穗的不尊重。
最终,他下定决心,开口让楚王妃推了这门亲事。
楚回涂正处于少年的懵懂期,对人情世故不精通,心底的那片感情是纯洁的,爆发时变得浓烈。正因为始终保持着纯洁,他才不想去玷污它。这时候的他,根本不明白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他完全没有去问过金穗的想法,单方面地求亲、退亲,也幸亏他没问,他心底的那片纯净才能永远地纯净下去。
不过,楚回涂在紫菱不经意的引导下,心中对有些事情的是非看得不那么明确了,比如对正妻和小妾,他不认为自己的母亲有错,因为楚王妃是主母,掌握着小妾们的生杀大权,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思想。但换个位置思考,若是金穗做了妾,命运、生杀大权被掌握在他的妻子手中,他心里却很难受,根本接受不了。
在这种纠结中,躺在假山石上的少年迷茫地望向夜空。
数日后,楚回涂黯然地离开襄阳,揣着人生中遇到的第一道迷障,奔赴金穗口中的“蓝色领土”。
姚老太太知楚王妃不是个轻易罢休的人,却没等来楚王妃的后招,楚王妃只是将金穗的嬷嬷月婵、丫鬟晓烟和八宝叫过去问了一通话,便没有动静了。她正奇怪呢,楚回涂却去了慕容海军里报告,不日要启程了。
姚老太太私下问金穗是否送行,金穗半分犹豫也没有,直言道:“我与楚六公子不过是见过几回面,贸贸然去送行,徒惹人奇怪,岂不是我不尊重?”
金穗目光坦荡,丝毫不在意。
姚老太太庆幸,幸亏是楚回涂一厢情愿。
办喜事的日子总是流淌得特别快,转眼楚王府长达七日的流水席圆满完成。
楚王爷、楚王妃启程前往伯京,奔赴他的政治战场,而老王爷和老王妃留下颐养天年,新任楚王世子接掌襄阳楚王府,襄阳楚王府也有了新的主母。
楚王府内乱遭遭的,紫菱的父母来求情为紫菱赎身,说是在庙里对了生辰八字,紫菱是个不好生养的,想要领回家去。
楚王妃不太相信紫菱父母的说辞,白白将丈夫的通房丫鬟放出去,岂不是要留个善妒的名声?
紫菱的老子娘呈上和尚批的八字,道:“原是瞧着姑娘几年里下来没为王府添丁,见不着姑娘(诊脉),只拿了八字去对,却说是个不好生养的。奴婢不认得字,还请王妃娘娘定夺。”
楚王妃一看那八字,竟是与子嗣有冲突的,但青天白日的,不好“语怪力乱神”,且紫菱不过是个通房丫鬟,楚王爷早不记得这号人了,不然怎么紫菱能刷这么多年的马桶?眼中闪过嫌恶,让她老子娘将人领回去罢。
紫菱一家子都是家生子,待楚王妃与楚王爷走后,紫菱老子娘为紫菱赎身,另嫁到一户家境殷实的庄稼户里,自此过出另外一番生活来。
金穗安排完紫菱出府之事,黄老爹那边与楚王府也谈得差不多,如他所料,楚王爷回伯京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焰焰坊这样的买卖根本不在他眼里,随手交给了楚世子楚回峰。
姚府这边的代表是姚老太太,借着焰焰坊的事,与楚王府做了其他的交易。姚老太太与楚回峰密谈许久,一连几天神色郑重,连金穗等三人请安都注意到不同寻常。
金穗虽好奇什么事,能使得沉稳睿智的姚老太太变了脸色,但兴趣却不大,看姚老太太的神色,并不像是遇到难题,而是困惑、困扰。
过了两天,姚老太太对金穗等人道:“慕容王府来人了,这回同行的有一位七姑娘,闺名慕容雪,你们几个姑娘家,比较说得来。”
金穗惊奇,传说中的慕容七姑娘终于要露出真实面目了。奇怪的是,姚老太太脸上没什么喜色,透着一股子冷淡的味道。
姚莹莹笑问道:“老太太,慕容七姑娘,是年前赖娘子口中的七姑娘么?听赖娘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们倒真是好奇了!”
金穗和姚真真配合地点头,姚真真道:“老太太也称赞,想必是个天仙般的人物!”
姚老太太神色淡淡:“不是王府里养的七姑娘,这一位的父亲在海军供职,是慕容王府嫡支,身份一样尊贵。”
姚真真眉一皱,她对“嫡支”这个词很反感,嫡支在她眼里代表着无能和滥用宗族权力,靠着尊贵的辈分和血脉倚老卖老。
姚莹莹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眸微眯,陷入沉思。
金穗事不关己地眼观鼻鼻观心,眸中闪过一丝八卦的兴味。瞧姚老太太的意思,慕容王府似乎耍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用个远支的嫡脉“七姑娘”偷梁换柱换下慕容王府的亲孙女“七姑娘”,姚长雍妻子的身份瞬间掉一个档次,这可是本年度最耐人寻味的八卦。
不管慕容王府的那位“七姑娘”给了哪个婆家,姚老太太的表情却是真的很不爽。
翌日,慕容雪入住楚王府,同时递来拜帖求见姚老太太,姚老太太回复让其两日后来拜见。
金穗三人遵循强烈的好奇心,在慕容雪前来拜见时,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坐等慕容雪,可从早晨卯时末等到巳时末,才见慕容雪姗姗来迟。
这姑娘一露面,却叫期待的几人纷纷掉了眼珠子——慕容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明亮有神,眼角微挑,带着几分张扬,手腕上缠着马鞭,一身骑马装表明她是骑马而来,可是,慕容雪,名字里有个白白的“雪”,皮肤却黑得如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