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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穗呵呵一笑道:“贺掌柜,如今我是蜀味楼的账房管事,贺掌柜叫我公子,似乎不妥当吧?”
贺世年一挑眉,迟疑道:“那我怎么称呼……?”
“不如叫我鑫儿?”
“好。”贺世年想,叫金穗鑫儿虽说仍是那个“鑫”字,但声调软化不少,不会太过别扭。
“至于我出门之事,贺掌柜不需担忧,我跟爷爷交待过的。再者,我家在城外有几个农庄都是我在打理,农忙时也会去农庄里转转,并不是头一回出门。”金穗做个请的手势,“贺掌柜请先行。”
贺世年点点头,忍住心中怪异的感觉,率先登马。金穗紧随其后,她并没有带晓烟,晓烟与她不同,是完全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教导出来的,不像她可以大步走路,和男子说话不会有半点不自在。
贺世年带着金穗和另外两个一路偷觑金穗的小厮,一路赶到城外的一处农庄。这座农庄靠着大山,山上的泉水潺潺流过,形成一条并不深的沟渠。农庄里的孩子常常在沟渠里捞鱼,可能是因着山泉水的缘故,此处的鱼儿鲜美,微带甘甜,肉质细腻,做出的菜美味可口。
金穗和姚莹莹姐妹来此地踏青时,偶然尝过,发觉与外面养的鱼味道不同,跟贺世年赞过一回,谁知贺世年暗记在心。恰好给蜀味楼供鱼的农庄出了变故,贺世年索性建议金穗将此处的沟渠买下来,山泉水养出的鱼完全可以做高档的酸菜鱼。
金穗觉得大有可为。但若是只买沟渠的话不太可行,他们又不能派人日日守在沟渠边上以防盗鱼。金穗正和贺世年商量将沟渠流过的农庄都买下来,这个还得看农庄里的农人肯不肯卖了。
这回来,就是来查看农庄是否有全部买下来的价值。
贺世年打听的消息是。沟渠经过四座农庄,这四座农庄共有三个农庄主,沟渠的终端是一座小小的湖泊,湖泊中光秃秃的,没有特别种什么,只有几片芦苇和菱角浮萍。而这三位农庄主,有两位是当地大地主,有一位与锦官城内的官员有些干系,后者的庄子便是带了湖泊的庄子。
金穗心中有数,一来。既然是私人农庄。那么就不是村子。买农庄比买村子便宜;二来,湖泊中没种莲藕没种鱼,说明农庄主对农庄并不上心。
金穗进了庄子。才知农庄主为什么对庄子不上心,原来这座农庄土地贫瘠,庄稼没种多少,稀拉拉地种了各种抗沙的果树。
贺世年托口借碗水喝,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和庄户人拉起家常,皱眉望向成片的果树,一副为农人生活忧心的模样:“老汉啊,你们这个地儿不种庄稼,每年拿什么交租子啊?”
老汉给金穗递了个小板凳。跟贺世年同坐大门的门槛上,说道:“贵人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这个庄子每年由主家贴银子,我们心里着实很过意不去,但主家愿意,我们也没办法。”
“啊?”贺世年装作吃惊地瞪大眼,“我还是头回听说有人愿意贴钱养庄子的。”
老汉点点头,和贺世年聊起农庄里种了些什么果树,时至晌午,老汉热情地留贺世年吃饭。贺世年没多推辞,给他五分银子。老汉和他老婆乐得杀了两只鸡,又去湖里捞了两条鱼,抱出过年时地藏的两罐酒。
吃完农家酒菜,贺世年和金穗继续往另外三个庄子上转了转,金穗花四十个铜板让两个孩子给她捉两条鱼,用草绳串着提在手里。
贺世年笑道:“没想到鑫儿竟吃得惯农家的菜。”
“我家穷的时候,连鸡蛋都吃不到,别说吃鸡了。况且那老婆婆的厨艺很不错,”金穗莞尔一笑,察觉后面的两个小厮一呆,她忙敛起笑容,接着道,“我去灶下端菜时,发现老婆婆多留了一碗鸡肉,本来以为是她舍不得,却发现她叫她家的一个小姑娘将菜端到另外一个屋子去了。我隐约听到女子的声音。”
贺世年脚步顿了顿,看向金穗,等她说下文。
“我是想,这户农庄不知是否有不妥。”金穗把自己猜测道出。万一惹上什么麻烦事,那可不是她所愿。
贺世年停下步伐,沉思半晌后道:“回去后我让人再查查,也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金穗点点头,几处农庄里,那一座带湖泊的农庄产的鱼最多。
贺世年赞道:“黄……鑫儿果真是观察入微。”
“不过是多留个心眼儿罢了。”金穗笑道。
上游的三处庄子和下游的差不多,因庄子出息少,庄里的佃户只有寥寥数人,其中一名庄稼汉说:“老地主早想脱手,因是祖上传下来的,又没人肯接手才罢了。”
最上游的佃户甚至说,农庄里人少,曾经发生过野狼入村,叼走孩子的事情。
那佃户边说边流泪,被叼走的孩子正是他自家的。
金穗听得汗毛直竖。
贺世年安慰道:“你看那老佃户的年纪,他儿子被狼叼走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却是安稳的。且要是发现狼的踪迹,及时报给官府,官府会立刻派人来捉狼的。”
金穗松了口气,此处静谧,她还以为真有狼呢。
回去休整一日,贺世年问金穗的意见。
金穗先问道:“贺掌柜,那位老汉家中的女子有没有查到?家里有客人,那女子不出来帮厨,反而要老婆婆亲自端饭给她,我猜她不是老汉家的媳妇儿、闺女儿一类的人。”
“黄姑娘猜的不错,那庄子是城北鼓锣巷郝大人家的,郝大人是我们锦官城的县丞。而那位女子是郝大人的外室。如此污糟事儿,我就不说来玷污姑娘的耳朵了。”贺世年有些尴尬地咳一声。
金穗不在意地问道:“郝大人怎么会将外室放在如此荒凉的农庄?”也不怕被狼叼走了。
整个锦官城的官员里只有一位郝大人,且是住在鼓锣巷的,金穗很快猜到是哪家,与姚莹莹同届的学生里就有一位女孩是郝大人的孙女。
贺世年见金穗大方,自己也不好扭捏,便道:“黄姑娘有所不知,郝夫人善妒,这座庄子原是她庶子儿媳妇儿的陪嫁庄子,本是个闲散去处,却不知怎么的,被郝大人要来养外室。对外,庄子是那庶子媳妇儿的,而实际上,那庄子已在那外室的名下。”
金穗咋舌,庶子媳妇儿为讨好公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暗中和嫡婆婆作对。当然,最不像话的还是郝大人,一大把年纪还养外室。
贺世年静静地没发表意见。
金穗琢磨片刻道:“我们只要沟渠里的鱼,我看那老汉和老婆婆不怎么打理小湖泊,不如我们问问能不能单独买下那片湖泊,让老汉和老婆婆帮忙捞鱼给他们工钱。若是不行,只要沟渠和湖泊周边的一半庄子。我想,郝大人要的是那处农庄院子,而不是农庄。”
能买下半片庄子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既不得罪郝大人,又为以后省去了许多纠纷。
贺世年微笑:“黄姑娘的想法甚好。”
商量妥当,金穗和贺世年又跑了几天,终于将上下游的庄子买齐了。下游的庄子是金穗独自去找的郝大人的庶子媳妇儿商量,庶子媳妇儿觉得有面子,让丈夫和公公说一声。郝大人的面子全了,没有不答应的,只当蜀味楼看中的是湖泊,还不知自己的丑事被贺世年知悉,将农庄卖了一半给金穗。
金穗重新整顿人手,让山岚帮忙跑腿,三个农庄里的佃户也买了下来,合并成一个农庄,闲时依然照料果林,每天捞些鱼,风雨无阻地将最新鲜的鱼送到蜀味楼。
蜀味楼的贵宾室点招牌菜酸菜鱼涨了价,但大家发现鱼的肉质越发美味,反而吸引了更多的客人。
金穗办成这件事很有成就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她认为要从基层做起,不仅供鱼这项,其他几处供货渠道她都有亲自参与。蜀味楼的雇员们由此熟悉了这位多管闲事的账房“金管事”。
转了小半个月下来,金穗的活动范围从小院子里解脱出来,好像整个人活过来了一般。黄老爹见金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充实,很是安慰,经常鼓励她。有贺世年教金穗去看这个世界,黄老爹十分放心,幕后的工作黄老爹教了她三年,台前的工作就交给贺世年去引导吧。
而这时候却有衙差找上门,报的是阳陵县的名号。
其实,姚长雍逼得阳陵县令下台对阳陵县令很不公平。因为爆炸案和劫匪案都不是在阳陵县发生的,但阳陵县恰好与两桩案子都有联系,又与两案的发生地很接近,处于益州和梁州相通的交通要道上,朝廷便把查案的重担交了一半给阳陵县,让另外两县协理。朝廷明显是在拖延查案的进展,又迟迟不派钦差下来。
结果,姚长雍一怒之下,前阳陵县令便成了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