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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太太被气得没了脾气,叫道:“小寒,你来跟你二老爷说!”
言毕,转了身,细细凝着文华的脸,见着文华脸上的巴掌印慢慢显形,且越见浮肿,文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和愧疚,神色怔怔的,却很快回过神来,满眼心疼之色。
文华摇摇头,死命忍着没掉眼泪——她母亲正是脆弱的时候,需要她的保护,她可不能先哭了,她若哭了,她娘亲必会乱了。
文二老爷遂看向小寒,眼中含着一丝警告。
小寒让另外一个丫鬟守着文太太母女,低声吩咐一人去拿创伤药:“……伤着的是我们姑娘的脸,可得仔细了,莫取了劣质的来。“
等吩咐停当,正好听到文太太的话,却也不显丝毫慌乱,分明是一心两用,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小寒没有压低声音,更不在意文二老爷眼中的警告和寒光,说道:
“二老爷,今儿的下晌,科举少爷到我们家要烟火,红儿说非过年过节的,放烟火做啥?况且我们太太姑娘不在家,没个主事儿的人,没道理我们丫鬟就当家了。科举少爷却说,将来我们家全是他的,就是拿了也没啥,还有些别的昏话……”
小寒微红了脸,面色羞恼,很快又恢复正常,接着道:
“科举少爷不听劝,非要去拿烟火,他又亲自去拿的,我们拦不住。却不想刚出门,科举少爷就点着了烟花,口口声声说,就算他烧了我们家的屋子,我们太太也不会说半个字……就把烟花对着丫鬟们点了……后来不晓得咋的,竟然引起了大火……二老爷,这就是事情经过。”
文二老爷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小寒,又转回头呆呆地凝视畏缩着肩膀的文科举。
“这……这咋可能?科举,这火真是你放的?是她胡说对不对?”文二老爷瞪着文科举,手却颤巍巍地指向小寒。
小寒眼眸微眯,露出一丝冷笑,依旧退回到文太太身后。
文科举情知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此事断是瞒不住的,心里先怕了三分,此时听父亲问,便嗫喏着道:
“爹。我哪儿晓得竟然就失火了,原本只是想吓吓那些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丫鬟们罢了,再说。又没人烧伤,不过就是几间屋子……”
这回,“pia”的声响再次响彻在文科举的身上,只是这回挨打的是他的脸。
文科举立刻委屈地哭了,扬手要还回去。却发现打他的是他亲爹,遂骇得慌忙放下手。
这一巴掌,竟比文华的鞭子还疼。
文太太这时回身道:“二老爷,你听听你们家科举说的啥话,因火是从我们家烧起来的,我少不得问清楚了。一问才晓得竟是你们家的科举。
“好歹你我是堂兄妹,我给他兜着,做主让人拆了那头的屋子。才没把我们整个县府给烧了。方才洪大人问赔偿的问题,科举竟说谁让拆的屋子,谁赔钱!这是人说的话吗?”
文二老爷一听,浑身抖了下,扫了一眼。拆掉的屋子和烧毁的房屋加起来有大半条街,那得赔多少钱啊?哪儿是他们家能承担得起的。
他立马转了话头。说道:“科举说的也没错儿……”
他一语未完,文太太柳眉倒竖,刚才他打她女儿一巴掌还没跟他算账。
文二老爷顶着文太太凌厉的眼神,咽了口唾沫,坚强地说下去:
“科举早晚是你家的,你却让丫鬟怠慢他……再说,当时那多人在场,咋就让火烧起来了?肯定是你的丫鬟们放纵的……”
他每说一个字,文太太的眼神就凌厉一分,终于他说不下去了。
“这样说,文科举放火差点儿烧了县府,竟是我的错儿了?”
文太太一字一顿地问,眼睛紧紧盯着文二老爷。
文二老爷虽是文太太的哥哥,却没少挨文太太的巴掌,头一回还觉得屈辱,后来竟没感觉了,以此类推,他被文太太盯着盯着竟然变得大胆了,索性道:
“横竖我家没钱,就算赔也赔不来。我叔叔在世的时候,就让你多照顾你侄儿,就算是他放的火,你赔几个钱又值当个啥?不过拔根汗毛罢了。”
文太太真真气得心肝肺都是疼的,偏又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自己的堂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问道:
“洪大人,事情前后很清楚了,该咋样处置,我全凭大人的吩咐。说到底,这火是从我们家起来的,吓着了全城的父老乡亲,理当由我赔钱给大家。”
又对人群处行了一礼,扬声道:“今儿的失火,全凭各位父老鼎立相助,我文凤秀,在这儿,谢谢大家伙儿了!”
说完,又深深地一福。
外围的乡亲们纷纷说是应该的,却是不愿散去,仍要看热闹。
文太太深知人的秉性,并未说什么,而文二老爷不一样,因大家说的话都是他家儿子没教养之类的,他气呼呼地喊道:
“日头都走困回家了,你们还不回去,站这儿有啥好瞧的?”
洪涵巩略微皱眉,他这个县太爷都不怕人围观议论,文二老爷却狐假虎威地驱赶围观百姓,心下不喜,面上却对文太太道:
“我原以为是你家的继子,既然不是,这场大火便与你家不相干。赔款自是要赔的,而放火的人……”
洪涵巩深深看了一眼期待地望着他的文科举,继续道:“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放走。文科举,既然事情已经弄明白了,你还是去衙门一趟,把事儿处理了再说。”
文科举眼中希望的泡沫瞬间破灭,文二老爷连忙扯住文太太的衣袖,求道:
“凤秀,好歹他是你亲侄儿,你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上,救救他吧!”
文太太抽出自己的袖子,咬重“堂兄”“堂侄儿”二词:
“堂兄,科举虽是我堂侄儿,可我不过商贾之妇,如何在青天大老爷面前有说话的余地?你放心,洪大人是公正严明的好官,定不会错判了科举。你不也常常嚷着洪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吗?你还说,我们珠黎县有洪大人,是我们的福气呢!”
文二老爷忙不失时机地拍马屁:“那是,洪大人是千年难遇的好官,才来我们珠黎县不到一年,人人安居乐业……”
不等他说完,文太太挥挥手道:“既然你这样看重洪大人,当知洪大人品性,又咋会让我求情,岂不是对洪大人不信任?”
文二老爷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说文凤秀变得那么好心,肯为他说好话了,原来是在话里下了套给他钻。
他正要反驳,文太太却不耐烦了,径直对一旁刚指点完师爷记案的洪涵巩道:
“大人,我相信大人公正严明,今儿的事儿是我对不住诸位乡亲,可我家已经烧没了,先父和先夫的牌位一应全无……我,身体实在撑不住,若无他事,容小妇人先行告退。”
洪涵巩伸手请道:“文太太请便。”
文太太点点头,对小寒道:“这儿的事儿你上些心,房屋烧毁的族亲先把他们安排到客栈里去住。”
小寒答应一声,文太太才心疼地搂着文华离去,文华低声道:
“娘亲,这回你可还再让着二舅舅?再让着他,不仅我白挨了这一巴掌,明儿的我们还成了纵火犯了!”
文太太扯了她一把,文华见她面色苍白,神色伤痛,遂闭了嘴巴,不敢再说,只回头斜瞪一眼文二老爷。
黄老爹目送她们到县府中心最大的客栈,方才唏嘘着转身回家。
金穗等着黄老爹回来,殷勤地打水给黄老爹烫脚,亲自脱了他的鞋袜,还要亲自洗,黄老爹哪舍得让金穗做这种事,金穗却道:
“爷爷为我奔波劳累,今儿的又因我跑到城东去,难不成我还不能给爷爷洗回脚略尽孝心?”
“……呵呵,那就成全你的孝心吧!”黄老爹微微笑。
金穗边没有章法地揉着黄老爹的脚底板,以舒缓他的疲劳,可黄老爹的脚底板上长着硬而厚的茧子,金穗怀疑自己的力道能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不过,抬眼看见黄老爹微眯着享受的表情,金穗觉得自己做对了,一时也顾不上热水烫红了她的手。
她没问文家的事儿,而是先说连年余的小厮和翠眉先后来问候,都打发回去了,这才颦眉问道:
“爷爷,翠眉姐姐说,正是文伯娘家失火了。是不是?”
黄老爹缓过神来,见金穗神色担忧,便慢慢讲了刚才的所见所闻:“……瞧着文太太心里自有打算,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样要强的一个人,竟也被逼成这样,房屋烧尽了,那二老爷还说,要让文太太赔偿损失。”
黄老爹脸上少有露出怜惜的神情,唏嘘了一番。
金穗也为文家母女心疼,在这个世上,没有男人,一个女人纵然再坚强再有能耐,独立支撑门户依然艰难。
然而,金穗又是佩服文太太的。
文家祖代耕田,到了文老太爷这一辈才出了个地主,因朝廷对土地管制严格,私人无论士农工商哪个阶层,能拥有的土地是有限的,因此,想要更上一层楼的文老太爷走上了粮商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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