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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柯的导演很纳闷,因为他最近跑去泰国翻拍了某部出自印度的犯罪片在电影院上映后反响很不好,即使是在上映之前就已经委托过一些专业团队在某些评论网站上做好预热工作,但还是有很多的人并不买账。
有些评论甚至说,这种又装逼又无聊的片子,我看了十五分钟就已经忍不住骂自己,为什么要浪费电影票的钱和十五分钟的时间,看这片子和看着一坨排泄物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不省点钱,把那十五分钟浪费在厕所里?
也有的评论说,导演是富二代吧?这剧本改编得这个逼样,还非要拍,一般的人傻钱多还真就折腾不来呢,给个IP你舔,你也舔不明白,我真就服气得很呢。
更有一些义愤填膺的观众说,就这就这,就这水平,不会拍就别拍嘛,为啥要浪费资源呢,世界上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起,你不知道么?
...
“一群瘪犊子,明明什么也不懂还硬要装懂,”姓柯的导演狠狠地灌了一杯酒,“真有能耐,你们怎么不自己去拍啊,给你个摄影机,你会开么?”
夜晚的风声很大,浮云稀薄的天空仿佛划分出条条半透明的轨道。
那个一直搂着女人喝酒的飞机龙忽然收回了放在女人大腿内侧的咸猪手,眼神惊觉,仿佛注意到了什么。
他站了起来,走到围墙边,默默地俯瞰着这座在黑暗中岑寂的城市。
这是一家开在酒店顶层花园的酒吧,采取的是会员制度,能来这里喝酒的人不多,无一例外都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故而采取的装潢风格与市井街道的酒吧不同。
没有七彩变幻的镭射灯光,没有节奏频繁的电台DJ。
身穿黑色小西装的乐师笔直地站在舞台上独奏着手提琴,流水般的歌声游转在贵客们的轻快笑谈之间,折向夜幕的深处。
细碎的言语仿佛在沉默的幻想中林立而起,构成城市未来的蓝图。
他们自诩是历史的创造者之一,毕竟,自古以来,大部分人的命运都是取决于极少部分的人的手里。
飞机龙是那部电影的众多投资者之一,虽说这部戏让他亏了不少钱,但一来,亏掉的那些钱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钱。
二来,投资的目标主要是希望借此能够攀附上柯家的关系,既然目的达到了,飞机龙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怨言。
喝酒时候,他用老前辈的口吻说,第一次折本没关系,别亏心,年轻人贵在坚持,有什么是不可以重来的呢?
姓柯的导演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站立在围墙边的男人。
他想要回答男人的问题,可却始终无从表达,如同陷入了僵局。
无从表达,走入混沌的僵局,封闭的灰色循环,不停地重复着自我怀疑,感觉所谓的艺术早已死在半道上。
死掉的艺术还能够重来么?或者说,从最初那一刻开始起,它就没打算接受我么?
这时候,一阵冷淡的风飘忽地掠过,他忽然楞了一下,觉得有什么卡住了。
黑夜笼罩的世界在他的眼里渐渐失色,一切都变成失去生命的灰色。
丢帧的画面里没有语言,扼杀空间,泯灭光线,时间凝固,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
夜空中的那几条透明的轨迹隐匿在一团忽如其来的沉云后面,有人...在无声地篡改着命运的剧本。
无言的恐惧,如种子般破壳而出,转眼便生根发芽,萌发在他的心中,那个绰号叫飞机龙的男人大笑着爬上围墙,在死亡与高空的边缘站定,对着整个世界发狂地大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投向这个站立在大风之中的男人。
那一张张久经沙场的脸庞上写满了迷惑,想不通这个素来以黑心和谨慎闻名的男人为何会做出这种冒险的举措。
只要一踩空就会掉下去的,只要从这里掉下去,那就肯定会死的。
谁来也没有用,就算在坠地那一瞬间请来世上最高明的医生也无力回天。
但男人就是猖狂地看着脚下的高空,没有因此感到恐惧,反而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嘶哑,仿佛那些拍击着玻璃窗里的冷风中躲藏着那些曾经被他害死过的人的灵魂。
那些都是失败者...
有因为嗑药过量而猝死的,有因为得罪过他,而被他叫人活活打死的,有因为欠下赌债、高利贷,无力偿还,而自杀寻死的...
什么样的死法都有,死得千奇百怪,那些久违的脸孔,好像在痛诉着他的心狠,又好像在恳求着他的同情。
一如这些贪得无厌的渣滓...生前时的那副可怜又可恨的软弱模样。
原始的邪恶浮现在他心头,犹如泉涌,犹如喷发,无边的黑暗中,仿佛睁开了一只古老的眼睛。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最后似乎是很想再去踩多这些人几脚,他猛地踏过围墙,双腿发力,纵身跳了下去。
然后,死亡就这样贸贸然地出现了。
生命犹如烟花,转瞬即逝地绽放出死亡特有的光华。
酒精沿着血管上涌,侵入脑髓,搅乱导演的思绪,印刻在记忆中的画面极速地变化,极速地往外扩展。
感情和形象纠缠在一起,犹如一个个爱与恨,光与影的漩涡,病态地、淋漓地演绎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美。
在那一刹那恐惧过后,那一棵根植在他心中的植物开花了。
一朵两朵...妖冶的、会哭泣的花,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起了,忍不住想要跟着那个男人一起发笑。
以为死掉的艺术在男人停留过的围墙上复活了,犹如蔓生蔓长的爬山虎一般,给他递上了神圣的邀请,以为寻寻觅觅很多年,终于找到了艺术的殿堂。
在那里...他会像历代的先锋艺术家一样,找到自己倾尽一生也要表达的那样东西,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但他就是知道有那样的东西,因为他就是为了找到那样东西而生,除此之外,他的人生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去,想要一睹为快。
附近的人纷纷惊愕得不敢说话,乐师放下他的手提琴,放任无边的沉默从天空降下,并且越积越深,凝聚成没有实质的固块,堵塞住人们的呼吸。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一个女士。
她用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捂住樱桃色的嘴唇,顿时间发出尖利如刻刀般的尖叫。
随后,那个被贵客们称呼为导演的客人疾步冲了过去,把脑袋探出围墙,观望楼下的情况,似乎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围墙外的高空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集了一双又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似乎迫切地等待着冷风给他们揭晓结果。
一家欢喜一家愁,结果毫无疑问,那个绰号叫飞机龙的男人死了。
他死去的姿态十分怪异,如若早有预谋地掉落在一辆恰好路过的粉红色甲壳虫汽车的车前盖上,把凸起的车盖硬生生的砸得凹陷进入,震碎了整整一面挡风玻璃。
鲜红色的血液在坠击发生的两秒之后才流出来,汩汩地染红车盖上的碎玻璃屑。
戴康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给伙计拨了一通电话,折返回去找那个姓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