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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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在世界面前仍然只是一个一知半解的小孩,”姓傅的先生说,“尚有很多事情远远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对于那种事件,我们不能以往常的思维去推测,这只会让我们脱离真相,蒙蔽彼此的眼睛。”

    他郑重地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在下是一名道士,除魔降妖,维护一方阴阳之平衡是在下的职责,也是在下之所以有求于戴先生的原因。”

    “只不过,警察奉行的是法律,法律里并没有明确阴阳平衡一说,”男人的声音有些干哑,“而傅先生与正常的道士形象完全不同,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

    “形象不过是一种出于对世人的迎合,”姓傅的先生说,“道士即是道士,并不是因为身居山中,披挂道袍才是道士,哪怕此刻在下一丝不挂,在下仍然是一名道士。”

    “强加观点,硬是要把自己无法完成的责任施加于他人身上...”男人点点头,“以致于形成矛盾与迫害,很多犯罪形成的最初原因就是双方之间不懂得如何相互理解。”

    “然而,那扇门被打开了,”姓傅的先生沉声说,“一道介乎于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理解与不理解之间的...门,有人或是出于巧合,或是别有用心地将它...打开了。”

    “其中的关键...便是您的亡妻,还有您家那一只黑色的猫,”他缓缓地说,“相信您也有看过最近一些自媒体的报导,这几起事故的事发现场,或前或后,都有目击者曾发现一只黑色的猫在现场附近经过,以至于很多人认为造成事故的根源就是那只黑猫,那是一只不吉祥的猫。”

    “那帮孙子的话也能信么,他们什么德性,你还不了解么,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反正怎么样都会有傻子相信,”男人冷笑着说,“现在网上本就是乌烟瘴气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那些写话题文章,蹭热度的人很多都没什么下限。”

    “不专业性么...”姓傅的先生说,“一旦存在,自然就有其存在的理由,或许是您的偏见蒙蔽了您,使您无法从更纯粹的层次出发,看不到事物发展的完整一面。”

    “是啊,大概就是偏见吧,你这样理解也没问题,反正他们不违法,不乱发布什么敏感的文章,他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基本上都不管我的事,”男人又咬住了另一烟,“但如果那帮孙子要从我的手上将大黑抢走,那是没可能的事,除非是我死了,不然没有人能抢走大黑。”

    “它...是我的孩子。”他发狠地低声说,如若一头被触怒的野兽。

    “那么,请问公平的交易能否让您割爱么,您的大黑无疑是世上最珍贵的样本,在下谨代表本公司发言,最高可以出价十个亿本国货币,用以购买您的...大黑。”姓傅的先生双手托着下巴,身体微微往前倾去。

    “您可以考虑一下,十个亿,不是一笔小的数目了,足够让您忘记一切,从此过上一场无忧无虑的人生,实实在在地体验一把王多鱼先生的经历。”

    “啊,在下说的是那一部叫《西虹市首富》的电影,”他礼貌性地笑笑,“请问您有看过那部电影么?”

    “看过,”男人淡淡地笑,“工作太忙,没赶上去电影院,和大黑一起在家看的。”

    “很不错的电影,听不懂人话的大黑好像都能看懂电影里那些人的笑脸。”

    “我记得没错的话,那电影里头,想要表达的应该是...金钱买不来人性吧,十个亿是十个亿,人性是人性...”

    “大黑就是我的人性,”他说,“离开了它,我将无法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他掐灭了烟,看了眼手腕的表,时针指向两点钟,凌晨两点,不知不觉又在新的一天前进了两个小时。

    “如果没有其他的话,我就先走了。”他霍地起身,准备告辞。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自然没什么必要留在这里,人好像总需要一个理由驱动自己。

    一旦那个理由用完了,就意味着离开和道别的时候到了,需要转过头来,开始寻找新的一个理由,就像饿了要吃饭,没油了要加油那样。

    有时候反观自己的人生,好像就是这么由一个一个的理由叠加而成的。

    临走之前,他忽然间背对着道士站定,轻叹了口气,“抱歉,傅先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是不可能卖大黑的,其他什么事都好说,唯独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没法商量。”

    “那戴先生,如果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请问您又能否接受呢?”姓傅的先生看着男人的后背说。

    “什么不公平的交易?”男人愣了一下。

    “请问...”姓傅的先生格外平静地说,“您有什么想要杀的人么?”

    “杀人是犯法的,傅先生,请你三思而后行,同时也请你记住我的身份,”男人说,“我是一名警察,你要是杀了人,我就会逮捕你,其中不会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不,您误会了,在下说的不是动手杀人,而是合理地,不违反法律地让一个人意外死亡,”姓傅的先生露出亲切的笑容,“好比我们此刻身处这栋楼的顶层,今天晚上来了一位绰号好像叫什么飞机龙的一个人物。”

    “在下愿意用飞机龙的意外惨死作为见面礼,以此表示我们的诚意,”他说,“也请戴先生能够理解,在下并不是要从您的手中抢走您的大黑,在下只是想深入地了解它,希望借此解开发生在它身上的秘密。”

    “飞机龙啊,那头畜生,”男人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摆手,“他要是真死了。”

    “能留着当然还是先留着吧,不劳烦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我们会逮住他的。”

    “听不听是你的事,”他走入电梯间,转身按下回地下停车场的按钮,隔着一个金色的厅堂与姓傅的先生对视,“我把话说明白了,即便是你杀了他,也不见得会消失,而且,假若你的作案手法不够漂亮的话,甚至还会遭到那伙人的报复,与此同步的,还有我的怀疑,作为警察,我有义务怀疑你是杀害他的凶手。”

    “我也有理由怀疑你存在作案的动机。”

    银白色的金属门缓缓关闭,门板与门板之间的缝隙越发的细小。

    他看着缝隙中的那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人,又说了一句,“我劝你好自为之。”

    门缝随之关闭。

    姓傅的先生回应了他一句,“再见。”

    电梯制动,垂直地沿着竖井下降,缆绳摩擦着滚轮,姓傅的道士的声音似乎穿透了不锈钢的隔板,久久未散地回响在这个灯光通明的狭小空间里。

    他的语气中带有自信,似乎已经从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将来再见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