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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以为自己是故事里的那些追逐风的少年,在年少气盛的时光里,纵横四方,放任心中的巨兽咆哮,去到所有树叶飘过的地方。
但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一门心思的妄想,因为我是懦弱的人,遇到麻烦的事,第一反应总是想着要逃跑,不想牵扯到什么奇怪的关系里头,不想受到伤害。
因为害怕...结果,我哪里都去不了。
...
“会不会太轻巧了,要是被发现了,肯定要通知家长的。”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紧张地左顾右盼。
周围一片寂静,尤其是离开街灯后进去的小巷,横竖在两侧的红砖墙,密密麻麻的窗户,没有光,四处黑灯瞎火。
“有啥好怕的,”走在前头的阿彬撇撇嘴,“我们不是看着宿管走了才出来的么?”
“可是...”男孩嘀嘀咕咕地还想说。
可是,再往前面走,马上就要到之前发生过命案的地方了。他在心里小声地说。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既然不干都干了,那就干脆一鼓作气地干下去,”阿彬不耐烦地打断他,“放心,学校那里没啥好怕的,就算有人巡夜也没事,我们不是把蚊帐都挂好了么?”
“巡夜的宿管都很随便的,谁会较真到特意走进来,掀开蚊帐看床铺有没有人?”
男孩动了动嘴唇,没有再说话。
左转右转,逼仄的道路渐渐被他们抛却在身后,少年人的脚步匆匆,执拗地在星光稀少的夜晚里前行,去往夜深无人的地方。
夜深无人的地方...
他其实很迷茫,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又会有着什么在等他。
只是觉得困扰,困扰得不能自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个发生过命案的地方,夜夜召唤着他,使得他无法安眠。
所以,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冒上这么一次莫名其妙的险。
前方的路越走越窄,路面的光亮越发虚无,滑腻的青苔覆满砖墙,空气中忽然间弥散着不详的味道,天空欲雨,他停了下来,踌躇着不敢再往前去。
“喂,要不走了吧,回去睡觉吧,”他说,“今天就这么算了吧,感觉再这样走下去,也不好,我们会被...会被雨淋湿的。”
“有什么不好的,不就一点雨么?”阿彬皱紧眉头,“x你妈的,你什么毛病啊你,张口提出来的是你,现在半路喊着要回去的又是你,你说你是不是在讨打?”
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这事情很复杂,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阿彬。
我不骗你,我真的真的不想害你,够了,真的什么都够了,趁最坏的事情还没出现之前,赶紧走就好了。
就这么走,不要往回看,不要再回来这里,更不要好奇,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过那样,赶紧跑回去睡觉就好了...
不要再往前走了,求求你,千万不要再往前走了...
那里...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虚张着嘴,拼命地想要大喊那个发脾气的同伴快走,可话一说出口就变成气泡,慢慢悠悠地升上天空,破碎,融于虚无。
黑暗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水,他沉溺在黑暗的水底,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眼神慌张地看着不耐烦的阿彬,看着气泡内...那一张被光线扭曲的脸。
这一刻,语言死了,文字死了,没什么合适的词语能够形容他的恐惧。
天上地下的空间里,仿佛都在顷刻之间蒙上了一层死沉的火山灰。
“张小文,我说你这个孬种是不是五行欠干啊?”阿彬冷着脸看他,语气中的恼火越烧越盛,“老子在跟你说话呢,你他妈听到了没有,要走你就自己走,别他妈给老子留在这里逼逼赖赖,装什么傻子!”
不耐烦...阿彬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这是他朋友少的原因,也是他为什么会成为自己朋友的原因。
他还是不能言语,想要挪动手脚,强行把阿彬从这里拉走,可身体像是被火山灰活埋了一样,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效果,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
像是被某一类鬼怪的东西占据住了一样,总之,他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噼啪的一声响,耳边似有雨水降落,空气中的水味随之越发浓郁,落雨在其中泛起虚无的波纹。
“你在笑你妈呢,”阿彬怒气冲冲地推了他一下,“张小文,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他妈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张臭脸,你自己笑得有多瘆人,你知道吗?!”
笑,谁在笑,为什么要笑?
是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发生了么,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熟人,还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才会笑...
例如,是不是看到了...猫?
“什么,你说什么?”阿彬愣了一下,依旧扯着嗓门说,依然是那一副生怕全世界听不到他声音的嘴脸,“你是说什么猫么?这种地方碰到一两只野猫不是很正常么?”
“喏,”阿彬别过头,朝着墙的一边努努嘴,“那里不就有只黑猫么?”
他的眼睛自觉地循着阿彬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一只黑色的猫。
油亮的毛发,金黄色的眼,仿佛悬浮在黑暗半空的两盏妖冶的灯。
冰冷的黑色的水还在他的身边流动,他看着猫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镜子,然后,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普普通通的一张大众脸,踩着差不多五十块钱一双的回力鞋,身上穿的是短袖的校服衬衫,身下则穿着的则是黑色校服长裤。
十几年来一用沿用着‘张小文’这个名字,名字可以说是一个符号,他是这个符号名义上的一个短暂的拥有者,一如那古往今来的那千千万万个张小文一样。
他是张小文,从过去十七年间,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张小文。
跟平常没什么不同,那样普通的面孔一旦放在广播体操的人堆里,很快就会分辨不出哪一个是他,他究竟是谁。
仿佛凭空拥有着抹除别人记忆的技能。
简直就像那些网络小说里的男主角,金手指一开,外挂代码一输入,立刻就变做战神,统领什么十万夏国战士,蛮不讲理地占领一个又一个的狗窝。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呢,他的人生才不会怎么精彩,在那过去的十七年里,他唯一能够由始至终地坚持下去的...就只有懦弱。
“你是一个懦弱的人,正是因为懦弱,所以...你哪里都去不了。”
这是猫对他说的,他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只猫,看着猫眼里的那一个陌生的自己。
那一张陌生的笑脸,嘴唇拉得很开,露出了平常保养得当的白牙。
如骨头一样的洁白。
然后,猫忽然立起四肢,如直立行走的人一样稳稳当当地站在墙上。
它神态优雅地跳下了那堵墙,慢慢地沿着阿彬身后的道路走过来,慢慢地变大,慢慢地露出诡异的人形。
它...或者她走到阿彬的身后,抱着阿彬的腰,朝着他妖娆地一笑,随后便张开嘴,一口咬在阿彬的脖子上,吮吸出殷红的血。
她舔着嘴边的血,又看了他一眼,忽然调皮地笑了笑,嘴形挑逗。
好像在阿彬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什么恶作剧,让他不要告诉阿彬。
阿彬还是自顾自地站在他的前头,似乎对发生在后背和脖颈上的一切,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