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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僵持间,换了冠带的贾宝玉来了:只见他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
看见贾宝玉又是一身红,林昭气鼓鼓地嘟起了嘴,就连林黛玉的呼吸也急了几分。
贾母便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姐姐妹妹和表弟!”
贾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两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
林家姐弟三人余怒未消,偏偏辈分小,只能忍耐与之见礼。
不想,贾宝玉看到林黛玉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贾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林黛玉便道:“刚读了四书。”
贾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
贾宝玉又问表字。
林昭气鼓鼓地道:“待字闺中,表哥不知道吗?姑娘家的字,要么是出嫁之前父亲尊长所取,祝愿女儿出嫁之后一生平安顺遂,要么是出嫁之后夫婿所取,以示礼遇爱重。表哥缠着我姐姐问表字,是何道理!”
贾宝玉一愣。
他也是被家里娇宠惯的,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想要发火,偏看到林昭比他还矮一大截,分明是个小孩子。
再仔细看林黛玉,他方才就觉得林黛玉一双美目中似有千言万语,如今看来,分明是在生气。
贾宝玉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连忙起身向林黛玉道歉,林黛玉起身答了一礼,算是揭过去了。
不想,重新落座之后,他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林黛玉心中一跳,猛地想起姐姐的话。
林昭没好气地接口道:“没有!”
林诗音赶紧开口:“宝兄弟问玉,是特指跟你这块通灵宝玉一样,是胎里带来的呢,还是泛指类似有些来历的饰物?”
贾宝玉素来有些痴病,年纪又小,贾母一味宠溺,故而性子古怪,可是待女孩儿们却是一等一的体贴。他见过的女孩儿里,论样貌气质,无人能出林黛玉之右,因此听说林黛玉没有,这才欲发狂。
林诗音虽然不如林黛玉,却也相差无几,胜迎春探春辈多矣,更别说又年长几岁,别有一种韵味,只是在贾母林黛玉跟前收敛了锋芒,故而不显罢了。
现在她一开口,贾宝玉抬头细看,赫然是个一等一的小姐姐,竟然是生平所仅见,哪里发作得起来?
贾宝玉连忙道:“姐姐这么说,难道是有了?”
林诗音道:“我周岁之前曾经病过一场,连日昏迷不醒,父亲母亲着急非常,亲自守在床前,结果半夜里听我在昏迷中念叨着什么‘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叨了好几夜,父亲母亲一合计,取了我林家收藏近百年的一块鸽血石,父亲亲手刻了这十六个字给我挂上。说来也怪,之前请了好几波大夫都不见好,戴上这块鸽血石之后,我竟然自己醒了,也知道要东西吃。后来母亲怀着妹妹和弟弟的时候,父亲两度梦到此事。母亲说父亲会一连数夜梦到此事必有缘故,便刻意留心着。说来也巧,我林家也是四代列侯、百年高门,可是几代家主都想收藏一块血玉都不得,可那几年里竟然得了两块,正好妹妹跟弟弟一人一块。这些年我们都贴身带着。说来也怪,除了我周年那一回,我们姐弟三个也不曾害过什么大病,就是每到换季的时候会犯些咳疾,别无他事。就是母亲停灵举哀那般辛苦,我们也撑过来了。只是我们如今身上有孝,不方便戴着,故而收在箱子里。我们今儿个才来,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表弟若是想见,还是改日吧。”
贾母忙哄他道:“正是。你林姐姐周岁时戴过的,后来你出生的时候我就琢磨着,谁家也有。只是你表姐表妹表弟三个从来都是贴身戴着的,我也只在她们周岁的时候见过,故而总想不起来。你可要好生慎重带上,知道么。”
贾宝玉时不时地来这么一遭,贾母都怕了他了。若是贾宝玉能从比不再砸他那命根子,她附和几句又如何。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哗,只见贾琏满头大汗,方巾歪斜,一路小跑而来,道:“老太太,老太太,天使驾临!”
贾母一下子站了起来。
天使驾临,非同小可。若是好事,事先势必会经过充分沟通、层层铺垫,不然,多为祸事。想他们贾家自贾代善之后,族中的儿郎们要么没本事,要么有本事却欠了几分运道,如今呼啦吧唧地来了天使,贾母只觉得心头突突地跳。
不想,贾琏接下来道:“老太太,圣旨是给表弟表妹们的,老爷已经停了斋戒,这会儿正在前头陪着呢。”
贾母一听,连忙道:“快,给林丫头们换吉服。”
立刻就有人应了,围了上来。
林诗音不得不高声道:“外祖母,我们这样就可以了。这会儿想必郕王殿下已经入宫,万岁应该知道我们姐弟在守孝。”
贾母只能道:“很是。快!更衣!”
虽然圣旨是给林家姐弟的,贾母终不过陪客,可她也是要大妆的。这身家常衣裳可不行。
等贾母带着林家姐弟来到荣禧堂,香案早就设好,王夫人也全副大妆在一旁陪着。再看那宣旨的内侍,赫然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紫宸殿掌事太监权昌。
只见权昌满脸含笑,跟贾母客气了几句之后,等林诗音、林黛玉和林昭在垫子上跪好,这才慢悠悠地打开圣旨,读了起来。
出乎意料,这诏令极为清楚明白,直接就写林如海忠于国事,林家姐弟忠君爱国救了皇帝的胞弟,故而皇帝爵位大批发,直接封林如海幼子为一等云骑尉,林如海长女为三等郡君,封号嘉善,林如海次女为三等郡君,封号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