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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让开……”
小乞丐蓬头垢面,满脸脏泥,分不清是否已到及冠之年。
已是季夏末节,消瘦的面庞在前些日子的烈日炎炎之中,留下黝黑的痕迹。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拿着只盛有三四枚铜钱的破碗,快步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里。
那些被他蹭了一肩膀污泥的华服人士,在他身后破口大骂。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几名心怀鬼胎之人,神情紧张,东张西望,看到同伙后,点了点头,跟在小乞丐的后面,袖中藏着短剑匕首。
小乞丐想进‘春雨楼’听书,可那只满是黑泥的无鞋右脚刚跨进门槛,就被倚在门边对快意江湖想入非非的店小二给拦住了。
小乞丐臭气晕天,许久不曾洗澡的他,胳膊被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抓出了一道醒目的手印。
店小二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在裤腿上擦擦被蹭了一手污泥的手,鄙夷道:“臭要饭的,春雨楼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赶紧乞讨去,不然别在我家后院找剩菜吃。”
小乞丐倒是很上道,从缝在裤腰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仅存的碎银子,递给这条在他眼里只不过是条看门狗的店小二。
牙齿倒是洁白整齐,笑嘻嘻道:“大春哥,俺这不是来听书嘛,你给通融通融,俺就蹲在门边听就行。”
见钱眼开的店小二双目精光,掂量掂量这块碎银子的分量,怎么说也得有二两沉。
本来还想用牙验验真假,但看到小乞丐满手污泥,以及这块碎银子泛黑的光泽,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管咋说,是银子就成。
店小二喜笑颜开,又转眼狐疑道:“这银子从哪来的,不会是你偷的吧?那你还是拿走吧,省的被人打的时候连累到我。”
“不能不能,这银子是俺自己攒的,多谢这半月来大春哥对小弟的照顾,一点心意,不成笑纳。大春哥你放心,以后俺每天赚的铜钱分你两成,”小乞丐摸了摸鼻尖,依旧陪着笑脸。
原本店小二还想说才两成有点少的话,但一个小乞丐一天又能赚多少钱,壹佰文分给自己两成也有贰拾文了,知足就成,苍蝇肉也是肉,不劳而获的钱财不挣白不挣。
店小二颠颠手上的碎银子,点头道:“行,俺大春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咱俩也认识一个月了,今天就让你进来吧,说好了,跟我一样,只在门边听,别进去,不然被老刘看到了,不光你挨打,我饭碗都未必保得住。”
“行嘞,大春哥,以后兄弟我每天再多分你一成铜钱,”小乞丐拍拍自己胸脯,豪气道。
双手抱胸,好不容易偷得半点闲的店小二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道:“谁给你这个臭要饭的是兄弟。”
小乞丐没有在意店小二的尖酸刻薄,进去之后,尾随他而来的不速之客也进入了春雨楼。这些图谋不轨之人根本无心听书,面无表情,注意力全放在门口的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刚蹲在门边,就听到身着粗布却干净的年老说书先生猛拍醒木,右手捋须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句吊人胃口的结束语着实是让聚精会神的听客们跳脚骂娘,叫嚷声此起彼伏。
小乞丐也跟着凑热闹的叫唤,一句‘老子刚使了二两银子才进来’的牢骚话瞬间淹没在滔滔抱怨之中,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藏在人群中的危机。
这似乎是老说书意料之中的事,给旁边总角年纪的小徒弟,不经意间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小徒弟立刻心领神会,端起铜盘走到第一排的听客跟前,圆滚滚的眼睛透着可怜巴巴,意思就是‘大爷您该给钱了’。
年纪齿幼,演技却老练的紧。
其他人见势不妙,钱袋紧巴的听客叫骂几声便草草离场而去,只剩下意犹未尽的富裕听客只好乖乖给钱。这些都是帮老听众,熟知春雨楼这不成文的规矩。
铜钱进铜盘,掷地有声,且声声悦耳。
看着小徒弟手捧铜盘里那堆积一小山的铜钱,老说书心满意足朝自己猛灌口劣酒,辛辣入喉,眯眼笑着捋了捋灰白胡须。
把铜钱倒进两个口袋里,大头是给春雨楼的刘当家,小头是自己跟小徒弟的收入。每天收入几何,得看自己的本事,今日就很不错。
老说书咳嗽一声,猛拍醒木,将听众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拱手抱拳道:“感谢各位衣食父母的慷慨解囊,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般久站折腾,原本今日就此作罢了,但抵不过各位衣食父母的赏脸,故此在下就再说上一回,只求咱对得起各位衣食父母的义财。”
他咳咳嗓子,望向台下满堂喝彩的听客,询问道:“诸位,今日我不说快意江湖,说一说三姓家奴魏王曹晔。在下多嘴一句,可有中原人士?如果有,请自行离开,因为老夫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要好好的痛骂‘咬主狗’魏王曹晔一顿。”
好!
说起臭名昭著的魏王,听众们拍手称赞。蹲在门边听书的小乞丐更是站起来叫好,声音比谁都大。
说书先生不愧是老江湖油子,深谙世理,明白当下最妇孺皆知的酒桌谈资。
说书说书,说的是书,倒不如说,说的是此时天下之走势和稗官野史。抓住的不仅只是听众之耳之心,还抓住的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铜钱。
看来今日又能赚上一番了,老说书暗自窃喜。
台下听众听说要骂魏王,哄堂大笑,但无人离开。
羊头城属于中原道与江南道交界之处,地理位置特殊,两边儿也都不愿管这个弹丸之地。
但羊头城的百姓都说自己是江南道的人,从不说是中原人。
台下自然有老说书口中的中原人士,之所以不走,是因为老书生骂魏王,跟自己又没半文钱关系,留下来听书自然是图个乐呵。
再者就是不能走,走了那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让人指着鼻子骂是曹家的狗吗?
魏王曹晔掌管中原,可‘弑君者’的名号这朗朗乾坤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遭人唾弃,注定遗臭万年。
大章九道二十四州,说谁骂魏王最盛,当属江南。
“话说,兴元末年,圣上于寂寥山斩灵物金蟒起义,邬州发起兵变。一路来势不可挡,攻城拔寨,过关斩将,三十六万大军兵临帝都。”
“这曹晔原是前朝大荀国禁军卫尉,掌帝城诸宫门兵权,乍一看官位不大,但人家可有‘辅国大将军’的从二品头衔,深得大荀末代皇帝赵延之信任。
正因如此,这才有震惊天下的‘朱雀门兵变’,魏王曹晔率领部下直杀后宫,将还压在妃子身上的赵延割首级悬挂城墙,随之便开城,献国玺归降。”
“圣上称帝,但其他路诸侯不愿臣服,裂土为王,接下来便有了长达六年之余的‘群侯争霸’时代。六年之间,圣上用‘西蜀龙脊军’横扫八方,其他路诸侯归顺的归顺,灭亡的灭亡。
老说书唉声叹气道:“哎,咱们江南王乃是当今公认的兵法大家,当年若不是当年‘落垒河战役’江南王的破釜沉舟,以向死之心率领三千重骑军突开大荀朝十万兵马的包围,被困兆阳城的圣上或许......”
老说书立刻噤若寒蝉,顿了顿语气,死死盯着聚精会神的听客们,继续说道:“前朝十万兵马呀,咱们江南王只用三千兵马就突出重围,这是何等的谋略超群,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试问,就算‘兵圣’李策明临世,他敢口出狂言说自己也能亡命三千破十万吗?”
“这魏王老狗小人得志,又诡计多端,处处经常打压排挤咱们江南王,而咱们江南王却不以为然,宽广之胸襟犹如苍穹。”
“哎,惜哉,惜哉。大章朝可无魏王,但万万不可没有江南王啊!”
叹息中,老说书愤懑的又添一碗酒一饮而尽,黑黝黝的脸色脸颊通红,眼神涣散。
看来是喝醉了,刚才一席话是醉酒之言还是酒后吐真言,信则有,不信则无。
只是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抨击雄踞天下中原的藩王,以及对皇帝的决定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着实是让人提心吊胆的。
谁若是以讹传讹,走漏风声,搞不好老说书性命不保,连春雨楼也会被夷为平地。
醉酒的老说书自然是全然不顾,别人眼中认为他真是活够了,或许他真觉得自己活够了。
道听途说之事又经过以讹传讹,更容易让人信服。
老说书提到的陈年往事,台下听客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今日又翻开曾经的历史旧书,各个倒是捶胸顿足,满腔怨气不得抒发。
江南道谁人不为江南王感到愤懑?
在唉声四伏却沉默无言的气氛之中,门口有位听客提高嗓音说道:“老先生,您说的不对吧,我咋听说是元正十二年,陵州两郡发洪水,还是魏王率先漕运物资帮助渡过难关的,两个人其实关系打紧的很。”
所有人都扭头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门口那位反驳者的身上,却发现只是个年轻小乞丐说的话后,纷纷嗤之以鼻。
一个流落市井无依无靠的小乞儿如何知晓庙堂之事?又如何能知晓两大藩王之间的关系?
他只是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而已,说的全是无稽之谈,乞丐不就最擅长满嘴胡来的瞎话吗?
多数人的观点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