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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时候,交通还没有现在这样便捷,从H市到暖泉,绿皮火车,长途汽车,公共汽车,最后,蓝图捂着剧痛的心肝胃钻进了一辆面包车。
一只脚踏进车,另外一只脚和剩下的身体是被司机推进车里的。
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扑鼻而来,限定7座的小面包,里面已经至少挤了十个人了。
司机大哥大概是看中了蓝图身材瘦小,不占地方,咬着烟的嗓音有些含糊不清,“小兄弟,这都五点多了,去暖泉可就是我这最后一趟了。”
蓝图对于“小兄弟”这个称呼已经波澜不惊了。
蓝图长得好看,有着一张极具迷惑性的娃娃脸,鼻梁上一颗淡褐色的痣,俏皮可爱。但是那不过一寸的短发和平坦的胸部,再加上有些低沉的“正太音”,任谁也无法把她和女人联系在一起。
面包车里温度骤升,都是大腿,哪里还能坐得下。
“哎,那个谁,你往后靠靠,小兄弟你坐他腿上,对对对,就这样,走喽……”
蓝图的脑子在那一刻来不及崩溃,就已经随着颠簸的面包车上了路。
事实证明,民风淳朴这回事是真实存在的。蓝图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坐了半个多小时,那个男人硬是直挺挺地做了半个小时人皮沙发,倒是蓝图,胃里的剧痛变成了绞痛,耳边嗡嗡作响。
跳下车的那一刻,蓝图觉得自己八成要升天,胃里的翻腾再也忍不住,也没看眼前有人没人,蹲下来吐了个痛快。
直到听到一声低沉的咳嗽声,蓝图才意识到,眼前有一双脚,她吐出来的污秽之物基本上都在那人鞋子上。
黑色的AJ21,奢华的小羊皮上挂满了黄白的消化道残渣。
“对,对不起……”蓝图意识到自己要遇到麻烦,赶紧放软了声音。
酷爱户外运动的蓝图对脚上的装备有些特殊的喜好。
这双鞋子是那年春季刚刚上市的,价格不菲,想想自己身上那几百块,估计还不够赔一只鞋的。
“……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慵懒略带沙哑的声音甚是好听,以至于蓝图觉得自己身心舒畅,心肝胃也都归了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说话的男人。
那是蓝图第一次见到高乐言,在她二十年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看到高乐言的第一眼,蓝图的大脑一瞬间宕机。
眼前这个男人个子很高,眉眼粗重,嘴角自然上翘,皮肤略黑,眉心要是有颗痣就更好……这人还真的有。
蓝图觉得自己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子一下子清晰了,少年时期心中的那个烙印与眼前的男人叠合起来,蓝图就那么看着高乐言的脸发呆,直到高乐言审视的目光瞪过来,蓝图才反应过来,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几乎没有食物……她这二十几个小时也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成熟男性的低沉、磁性,还有一丝的沙哑,棱角分明的脸庞在落日的余晖下美得像一幅画,蓝图突然很想哭,一定是她的诚心感动了天地,把她的漂亮哥哥还了回来。
“……对不起。”蓝图张着嘴喘气,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事实上,蓝图还没有虚弱到起不来的地步,但是那时候她心里就悄悄跟自己赌了一把,赌他会伸出手拉自己一把。
蓝图赌赢了。
男人冲她伸出了手。
但凡世间俗人都难免对未知的遇见有所期待,蓝图是这样,高乐言也不例外,所以那天晚上,他们很自然地坐到了一张饭桌上。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小镇上就只有那么一个餐馆,想不遇上都很难,高乐言他们比蓝图早来了两天,对这一块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
“小兄弟,你看,你把我哥们的鞋子弄脏了,请我们吃顿饭总是可以吧?”跟高乐言同来的一个人揶揄道。
“就,就……”就吃一顿饭,就行了吗?蓝图有些惊魂未定,忙不迭地点头。
走进餐馆的时候,蓝图听到男人跟同伴嘟囔了一句,你他妈什么眼神,那是个女孩子。
蓝图心跳似乎漏了半拍,竟然能一眼认出自己是女人,眼睛不得了呢。
很多故事的开始,并没有那么美好,也没有那么多巧合,缘分这种事情,蓝图不信,高乐言这个已经三十五岁的男人就更不信了。
只是,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哪怕是一个赝品,也足以让人心生涟漪。
但是,蓝图心里明白,自己心里涌出来的那诸多好感,只不过是因为那张脸。所以,到了最后,一顿饭就只是一顿饭,彼此的交流也仅限于交换了一下名讳,谁也没有傻到真的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
不过,一年后,蓝图在玖叁建筑设计院院长办公室再次见到高乐言的时候,不得不怀疑自己曾经的一些想法,缘分这种事,还真是妙不可言。
一年前那场尴尬的相遇,在他们一次吃了一顿饭之后戛然而止,蓝图忙着毕业论文,高乐阳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萍水相逢而已,彼此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这个重逢。
那是十月假期后的一个周末,前一夜打了通宵麻将的高乐言正在补眠,就那么突然被院长的连环夺命call叫起来,说有新人来面试。
红城的十月,已经是秋风肆虐,几场大雨过后,温度骤降,似乎毫无预兆地把人带入了冬季。秋雨一场接着一场,高乐言的膝盖疼胳膊也疼,连带着左边的太阳穴也一跳一跳地作乱,总之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
这种情绪在这个周末的被院长传唤之后,已经堆积到了爆发点。
高乐言走进院长办公室之前是准备拍桌子痛骂老头一顿的。
玖叁建筑设计院的院长何胤则有一个怪癖,那就是很喜欢在周末办公,连新人面试这种事情他都安排到了周六。
高乐言心里痛骂着这又是哪个缺德鬼要来设计院渡劫……可是,对上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睛,他这个高射炮顿时哑了火,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嘬着牙花子努力地做了一个艰难的吞咽动作。
有些人,还真是怎么躲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