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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后世,没有电话和网络,一条消息,从发生到传播,从酝酿到发酵,需要非常漫长的过程。
而国朝大事,人员更迭,虽然传播速度较快,可政治家要比常人更为谨慎,也更为复杂。
要观察,要等待,要判断,要筹划,要寻找时机,更要沟通联络,然后才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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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书房古色古香,到处是精美的玉石,桌案后一个红木大摇椅,一个皓首白发、和蔼可亲的老人正躺在其上。
左面一个娇小玲珑的侍女,低头坐着剥着葡萄皮,纤纤玉手不时将一颗颗翠玉般的果肉,送入老人的嘴里。
右面一个小巧精致的丫鬟,一手不时用帕子擦着老人嘴角的果汁,一手拿着精美的宫扇,为老人驱赶着热气。
他就是蔡京。
三朝元勋,四起四落,五度拜相,十度宣麻,创造了“丰亨豫大”的徽宗时代,权倾朝野的蔡太师,蔡京。
一阵响动,打断了蔡太师的小憩,睁开老眼一扫,就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蔡绦。
“哼,三十多岁的人,也跟着在中枢磨炼快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蔡绦没心思接老子的话茬,请了个安便直接道:“父亲,出大事儿了,梁师成和王黼完了。”
“这么说,天子憋屈了半个月,终于有决断了?”
蔡绦挥挥手,让两个婢女离开,自己坐了下来,一边替老父扇着凉,一边说道:“是,才下了旨意,梁师成就剩下内侍省都知一职,王黼那老小子也就剩下散职。爹,梁师成、王黼一去,朱勔又和咱家交好,您老可以高枕无忧了。这回倒要看看,除了童贯,还有谁敢和咱家为难?”
蔡京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摇头:“梁师成完不了,他若去了谁来制衡你爹?等官家气消了,还是要用梁师成的。”
“不是还有童贯?爹没支持他的联金灭辽之策,他可是逼父亲罢相的主谋。如今他收复燕云有功,素来深得官家信重,这回又得封郡王之位,那梁师成还有何用?”
蔡京薄怒:“不长进!一个手握兵权的郡王,再得官家信任,能让他操弄朝政?”
蔡绦不服气:“燕云已复,天下太平,童贯的心思已不在兵事上,难道就不能抛下兵权?做梁师成可比当童贯要实惠,官家和童贯未必不做此想?”
蔡京冷笑:“收复燕云,可笑,那也叫收复,那是赎买。不仅将国库内帑掏个干净,还让女真把大宋的虚实瞧了个清楚。若是两国有事,官家必然让童贯北上收拾烂局,哪还有心思让他做梁师成?”
蔡绦被老子说服,便苦笑道:“得,白高兴了。”
蔡京忽然问道:“是谁下手这么准,利用李家那无赖子,给梁师成、王黼捅的刀?”
“御史中丞何栗。”
蔡京笑了,对儿子叹道:“看来是你大哥的手脚,他这是人心不足,想宣麻拜相啊。哼,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吃得下,为了个宰执糊涂得连火坑也敢跳。”
“父亲,不会吧,何栗可不是大哥手里的人,大哥指挥不动他。”
“你忘了,你大哥可有个好门客。”
“吴敏吴元中?”
“嗯,老夫上次罢相,吴敏便舍了老夫,转投了你大哥。你大哥无德无能,也不想想自己能镇得住吴敏?吴敏此人,心有乾坤,虽是游走于老夫、梁师成、王黼、白时中、李邦彦之间,可他背后实际上就是清流。老夫断定,何栗上书参奏梁师成和王黼,必然是吴元中背后搞的鬼。”
“怪道了,我说吴敏怎么把李纲拉去见大哥,原来还有这个内情。”
蔡京神色一震,追问道:“李纲,去你大哥家了?”
“是啊,儿子让人一直盯着他家,傍晚便见到吴元中和李伯纪,被大哥亲亲热热请进了门。”
蔡京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吴敏,李纲,李师师,何栗,王黼,梁师成,李什么之?”
“啊,爹,您问谁?”
“李纲那个小儿子,引发这场风波的无赖子。”
蔡绦想了想,好在这事关注点极高,总算没忽略了小人物,便答道:“李茂之,李纲第六子,字宗瑞。”
蔡京又闭起了眼睛,嘴里念叨着:“运河、救人、打人、面君、挑拨、弹劾,这是清流要反攻倒算吗?”
蔡绦听不懂,眨巴眨巴眼睛,问道:“爹,啥意思?”
蔡京忽然坐起,蔡绦急忙搀扶,蔡京坐好推开儿子,盯着他问道:“李师师为何要南下扬州?”
蔡绦笑道:“听说是王家那俩小子,缠得李眉要和他们拼命,李师师怕惹出麻烦,便领着李眉去扬州散心,也是要避开王家。”
蔡京冷笑道:“所以,略施手脚,王家俩混账子弟便跟了去?”
“啊,啥意思?”
蔡京继续冷笑:“恰好李纲先上京,恰好碰上独自上京的李夫人和小儿子,恰好李眉和王家起了冲突跳了河,恰好李师师要摆谢恩酒,恰好让他们遇上动了手,恰好李纲的小儿子,无视王黼权势打折了王家子弟的手脚…”
“啊?儿子听不懂。”
蔡京不理他,仍然一边分析一边说:“恰好官家要插手调解,恰好那无赖子还得了官家的心,恰好揭发了梁王两家私通的隐秘,恰好犯了官家忌讳发了脾气,恰好何栗就上了书。”
蔡京对着儿子发了火,神色严肃眼光如刀:“老夫八十多了,就没见过这么多恰好,这是预谋,这是连环计,吴敏、何栗、李纲、孙觌他们忍不住了,这是要抢班夺位!”
蔡绦傻了,冲着老子喃喃道:“这可能吗?”
蔡京火了:“十五岁的孩子,不会水还跳河救人?李师师何人,能亲自招待个没名头的小纨绔?王家何等权势,他们打人老夫信,那小子居然就敢真下死手?官家再无聊,没有李师师和吴敏,他能去调解纠纷?梁王两家的便门老夫都不知,不是吴敏一个小孩子怎么知晓?还有那首清词,你做得出来?”
蔡绦似乎信了,老实交代:“别说儿子,咱家门下没一个能做出来。”
蔡京冷笑:“李纲、何栗、孙觌,他们也做不出来,吴敏的文字功底老夫素来欣赏,这必是吴敏所做。好好好,吴敏上下联络,李纲横冲直撞,何栗、孙觌打埋伏,哈哈,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御史台啊。”
蔡京站了起来,睡狮一醒,虎狼之气弥漫而出,仰头冷笑:“可笑你大哥还做着宰执的春秋大梦,人家早就按耐不住了。这矛头不仅仅是王黼、梁师成,恐怕童贯、朱勔还有老夫,也是他们算计的对象。”
蔡绦挺傻了,半天才道:“爹,不会吧,若说梁师成和王黼,那是自己找死。可若是要针对您,恐怕他们没那个本事。”
蔡京怒道:“若非如此,吴敏,尤其是李纲,他们找你大哥作甚?你大哥若想拜相,他爹我最碍事,此时再受了他们的挑唆,恐怕明天就能儿子给老子进谗言。到底老了,此时才将一切想明白,竟让他们一群无能的书生,生生给算计去了。”
“爹,凭他们,能做到?”
蔡京哀叹:“以前不能,现在金宋两国风起云涌,天家早就厌了咱们,连连提拔清正之臣。他们这是算好了的,可笑你大哥为人做了嫁衣还不自知。养虎为患啊,一点慈心下不了手,如今让这白眼狼抓到机会,第一个动手的一定是他。”
“那怎么办,要不儿子去找找大哥?”
“用不着,那逆子已经迷花了眼,早就视亲爹为仇寇了。既然李纲跳出来了,那就先从他下手。”
“怎么做?李纲咱没把柄啊。”
“他儿子不是要进太学吗?”
“是,还是官家特许,上舍。”
“更好,上舍不是有个陈东吗?让你的人安排子弟,介绍他们认识认识。一个正臣之子,一个热血清流,凑到一块儿还不得把官家骂死?”
“爹英明,倒时候让官家恨上了,再收拾他爹李纲。”
如果李宗瑞在场,一定非常冤枉,肯定会告诉蔡京,您老人家真的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