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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的雨雾,被风搅得不停地变化着。站在江边的袁崇焕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团雾气,似乎已经看的痴了。
站在他身边的袁英,将那些自己抄录的坻报,又从头看了一遍,思索了半晌才说道:“老师,你可是说朝廷调孙恺阳进京的事?”
袁崇焕微微的点点头。
“老师。。。。。。这。。。。。。”袁英脸上的神色更加疑惑,他想了想说道:“老师,朝廷调恺阳公进京,不用多想,肯定是为了辽东的兵事。先不说恺阳公与您原本就有知遇之恩。就是恺阳公在辽东主事之时,您和恺阳公也是将帅相合。我想即使新皇因为什么原因不想启用老师,那恺阳公也定会力荐的。”
听到自己学生的话,袁崇焕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便苦笑了一下。他转回头看着袁英那张年轻的脸说道:“想我和恺阳公同在辽东共事之时,倒也相处融洽。曾经恺阳公对为师的建议也是言听计从,可是。。。。。。”袁崇焕说到这里微微的摇了摇头。
看着袁英疑惑地神情,袁崇焕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一叠坻报,从中翻找出一张,递到袁英的面前。“司德,在万岁下旨调恺阳公进京之时,还调了一人进京。”
“袁可立?”
“嗯。正是袁公。司德可知,袁公曾因一事对为师成见极深。”
“您是说。。。。。。与后金议和之事?”袁英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唉。”袁崇焕叹了口气说道,“正是此事。那袁公乃是最为激进的主战之人。为了此事不仅上书朝堂,还多次给为师写信。袁公乃是无书不读的当世大儒,可给为师的书信却言辞极苛。。。。。。呵呵。”袁崇焕说到这里摇头苦笑了一下,“袁公曾经说过,如为师回朝他便要老死山林。恺阳公同袁公两人相交多年关系莫逆,又同是不畏艰险积极主战之人。从为师有了议和之心时起,这二人便对为师。。。。。。现在,这两个人一个督师辽东,一个身在万岁身侧。为师这个受人唾弃的主和之人,又怎么可能受到皇帝的征召?”袁崇焕说完用力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想要将心中那些烦闷都在这一口气中吐净。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尊敬,最崇拜的老师和亲长,袁英用力的抿着嘴唇。然而那个一直憋在自己胸中许久的问题,却再也忍不住。他看着袁崇焕的眼睛低声说道:“老师。学生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
“嗯?”袁崇焕侧头看着神情严肃的袁英,眼中神色忽的黯淡了一下,他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辽阔的江面,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问吧。”
“是。老师,您。。。。。。您,为什么一心要和那些蛮夷叛逆议和?”
袁崇焕默默的看着不断变化的雨雾沉吟着。
“老师,那建虏本是我大明的臣属,他不思我大明教导养育之恩,竟公然起兵为叛!占我国土杀我边民,实乃大逆不道。我等即为大明之人,就应将他们斩尽杀绝。不如此,不能替那些死于屠刀之下的边民报仇。不如此,不能震慑敢犯我大明天威的宵小群丑。这。。。。。这才是我辈之人应为之事。。。。。。您。。。。。。您。。。。。。”当那个一直堵在胸口的问题问出之后,所有的想法便像冲破堤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
袁崇焕依旧默默的看着江面,可是那张被隐在斗笠下的脸随着袁英的话,微不可查的颤动着。
半晌之后,袁崇焕微微的呼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你说完了吗?”
看着老师消瘦落寞的身形,袁英心中既内疚又心痛。他慢慢的低下头,轻声说道:“老师,我。。。。。。我说完了。”
袁崇焕又停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我袁崇焕自幼饱读诗书,深知大义,无时不以报国安民为己任。想当年,广宁被建虏攻陷,朝中衮衮诸公,议论繁杂,却无一人能决一言。是我这个文弱之人,单人独骑,先于关外查阅地形。后领皇命任兵备佥事,督关外之军。到达关外之后,又不顾险阻,星夜穿行于荆棘险途,那时谁人不说袁某虎胆?之后数年,宁远之战,宁锦之战那一场不是亲历兵烽,披甲持戈?即便是此时,大明文臣之中,有哪一个敢说比我袁某经历的战阵更多?”
“那。。。。。。那您。。。。。。”听着老师的讲述,袁英的眼中的疑惑更甚。
“唉,就是因为身临其中,才知道其中的详情啊。此时,辽东之军事驳杂混沌,那些辽东将领心思深诡且各自为政。攻,不能成合力,予敌致命一击。守,不能相互掩护,舍小顾大。有利益蜂拥而上,不顾将令。有苦战抛弃友军,独自逃生。如此,这仗还能如何打?”
“这。。。。。。”
“唉。”袁崇焕长出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还只是战阵之危。想朝廷每年调拨巨额辽饷于关外,希望能筑雄城建强军。可是,这些几乎要抽干大明命脉的银钱,却成了无数贪婪小人自肥的口食。这些小人为了能多食,长久食,忘记了国恩民仇,放弃了荣辱正道。想尽了各种办法,克扣,漂没,养寇自重,通敌报讯种种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每当你要下手整治之时,建虏总会适时出击。。。。。有强敌在侧,又如何能,统一将令,强肃军纪?”
袁崇焕说到这里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嘿。我如何不想将建虏犁庭扫穴,以报天恩?可是现在辽东的情形已经危如积卵,如果不能以讲和迷惑建虏,得一时的整肃之机。恐怕,辽东之军迟早会土崩瓦解,甚至。。。。。。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辽东军内部的问题,这些手握重兵,收着巨饷的辽东将门,难保不生出割据自保,叛国投敌之事啊。”
“这。。。。。。这。。。。。。”袁英被袁崇焕的一席话说的目瞪口呆,他嚅嗫的很久才勉强说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哼,你也曾随为师到过辽东,你没见过那祖家的跋扈?你没见过毛文龙视军令如无物?你难道不知辽东的将门每一家都有直通建虏的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