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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匆匆一过已然十载。
沈罹悔拿着一把扫帚,打扫着清冷的庭院。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一只手掌很勉强才能握住扫帚的柄部,而拿起扫帚更需要使出他七八成的力气。没过一会,他就开始喘起粗气。
院墙外有孩童的欢笑声传进来时,他就会抬头看向墙外那颗高大的树上的枝叶,它们如今都已枯黄,只要微风轻轻拂过,就会有几片叶子脱落、飘下、消失在视线中...
“等大树的最后一片树叶飘落以后,外面的笑声会不会停止呢?”沈罹悔这样想着。
他没有感受过朋友带给他的快乐,因为他没有朋友。每当外面有孩童成群结队玩耍时,就会让他难过。
这时,沈罹悔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喜道:“娘!你怎么来啦?”
沈夫人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偌大的院子,都是你一个人打扫的?”
沈罹悔用力点了点头,“爹爹吩咐我一个人把这庭院打扫干净,罹悔不敢偷懒!”,说完往娘亲身上蹭了蹭,似乎等待着娘亲的嘉奖。
沈夫人却叹了口气,说道:“你爹也真是的,让这么小一个孩子打扫这么大的庭院,我再去跟他说说,让你休息一阵。”
沈罹悔听闻娘亲要去找爹,用力抱紧了她的大腿哀求道:“娘亲不要告诉爹好不好,我怕爹以为我想偷懒,找娘抱怨呢!”
沈夫人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畏惧和怯懦。
近几年自己的丈夫几乎每天都会拿罹悔撒气,动不动就是用棍棒藤条狠狠地抽打。
起初沈夫人陷入丧子之痛无法自拔,对罹悔没有太多关注。过几年看得开了,才觉得丈夫这样的做法对孩子来说过于残忍。然而几次对丈夫劝说都没有效果,因此只能通过自己对孩子多加关爱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好,娘不去跟爹说,你干完了活就早点休息,别把自己弄得太累,知道吗?”
沈罹悔点点头,笑着应道:“娘,我知道啦!”
扫完地以后,沈罹悔来到父亲房间,打开房门,只见父亲负手而立,脸有怒容。而母亲则侧坐在床沿,半张脸上流淌着泪痕。
沈罹悔不谙世事,察觉不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母亲难过,他也跟着一起难过。他怯怯的走到父亲跟前,说道:“爹,您让我干的活,我都..”
“啪”,沈罹悔脑袋登时一片空白,两眼冒出金星。片刻过后才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捂着脸说道:“爹...我...”
只听沈文远喝骂道:“你这个逆子!谁给你的胆子在你母亲跟前嚼舌根!”
“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给我滚!滚出沈府!”
沈夫人站起来嘶声哭喊道:“你就赶他走吧!他便是流落天涯,也比待在这个没有亲情的家里受你折磨来的强!”
沈文远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一把拉起沈罹悔的手,推开大门大声喝道:“来人!将这个逆子逐出沈府!谁若是敢放他进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一开始无人敢应,沈文远便指着一名婢女说道:“你!你把这逆子给我逐出府门!”
“老爷...这...”
“再敢多嘴,连你一并驱逐!”
“是...”
婢女不再多言,低着头抱起沈罹悔,径自走出沈府。回去前对沈罹悔叮嘱道:“小少爷,定是你做了什么让老爷不高兴的事,老爷才发这么大脾气....唉,其实老爷那天不是那么大脾气呢?你就在附近不要走动,说不定老爷心情好了,就会把你找回去,是不是?”
沈罹悔一双小拳头握的很紧,他不断用指甲掐着手上的皮肉,刺痛的感觉可以让他不会因为心里的委屈而流下眼泪。
婢女说完就离去了,留下沈罹悔一个人在府门口。
他的眼眶还是不争气的泛出泪水,顺着眼角、脸颊、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走下台阶,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块写有“沈府”的匾额上,他不认识字,但这两个字的轮廓清晰地映入了他的脑海,永远磨灭不去。
“这个地方让我难过。”他对自己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永远都不要回到这里。”
沈罹悔已决心要走,临走前他跪在地上深深一拜。这一拜,是给爱他的“娘亲”的。
他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街上小摊贩们的叫卖声、行人赶路时的探讨声、酒楼门口小二的吆喝声、茶馆里的说书声,各种声音涌在他的耳边,合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嘈杂。
沈罹悔微微蜷缩了身子,企图以这种方式收获一些安全感。这时从他身旁跑过两个小孩,很快就与沈罹悔相距出一段距离。
他们的嗓门很尖锐,尖锐的如同一根针刺破了盘旋在沈罹悔耳边的嘈杂,“青石巷”,“新来的”,“母女”几个字隐约传入沈罹悔的耳内。
青石巷是越京城内普通百姓居住的场所,沈罹悔曾和管家到青石巷边上的市集采购过,因此那里是他为数不多熟悉的地方。
缓过神来时,沈罹悔已到了青石巷口,妇女们手里拎着装满衣服的木桶,正结伴同去湖边洗衣,男人们挑着担子,准备趁着晚集将货物都卖出去。
人潮往来,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忙碌,沈罹悔的心里有一些欢喜,他觉得这种不被人注意的感觉很舒适,他可以就这样躲在人们视线的角落里,停留很久很久。
忽然他的目光与另一个目光相交在一起。那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面容可爱,双眼闪动,正笑盈盈朝自己走来。
女孩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
沈罹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留下两行眼泪。
女孩一看有些着急,忙说道:“你干么哭了?哭多了要变花脸,就不好看了。”
女孩伸出手轻轻地将沈罹悔脸上的泪水擦去,笑道:“你回家去吧。我平时哭的时候,只有娘能安慰我让我不哭的。你找到你娘,就不会再哭啦!”
沈罹悔摇摇头,说道:“我被家里...赶了出来,现在...没有家了...”
女孩侧着脑袋,用食指抵在脸蛋上喃喃道:“那怎么办呢?”
“有啦!我家就在前不远,你跟我回家去吧,以后住在我家里!”
“住在你家?”
“嗯,我跟我娘才搬来,她说只在这儿住一小段时间,很快就会带着我搬走的,到时候可以把这间屋子留给你。”
沈罹悔刚想说“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女孩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巷子深处走去。
女孩的家很干净,不大的房间,陈列摆设的家具紧凑而又整齐,多一分则拥挤,少一分则空旷。
女孩儿洗了一只梨给沈罹悔吃。沈罹悔刚干完体力活,本是很饿的,但后来情绪变得低落了,直到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他能感受到女孩儿对他的好,心里不忍拂了她的意,就拿起那只梨吃了起来。才刚吃两口,就觉得反胃,但脸上仍露出笑容:“这梨子真好吃,只是我吃两口就饱了,吃不下啦。”
女孩儿说道:“那我去把梨子扔了吧。”
沈罹悔问道:“怎么扔了?浪费了多可惜,要不你吃了吧?”
女孩儿甜甜一笑,道:“你不知道梨子不能分着吃么?梨和分离的离同音,我若分了你吃过的梨,那我和你便要分离的。”
女孩儿哪懂那么多道理,不过是听母亲说了,此时再说出来,话语中没有半分情谊的,只有小孩子的天真而已。沈罹悔听了却大为感动,心想:“我与你第一次相逢,你就待我这么好!”
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