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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紫郢这一句,在他自己其实是实话实说,但在虞璿笑过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无形中亲切了许多,倒是意外之喜了。
虞璿可不是那种情商甚低的傻乎乎女孩儿,她此来拜访钟紫郢,虽然确是为了真心道谢,但是谢意若只是停留在口舌上,就算有一万分的真诚,人家也无从得知。人情的精髓,就在于来往流动,若是一方只懂得索取,除了父母至亲,就是亲兄弟最后也要腻烦。
承了人家情面,自然不能不还,但若是一副生怕欠了人家的样子,反而好像是忙不迭地要撇清关系,却也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儿。因此,虞璿也不怕再继续麻烦钟紫郢一次,请他稍微罩着蒋煜,一来这对钟紫郢来说不过小事一桩,二来虞璿也深信以自己的本事,将来绝不愁还不起人情,至于实在觉得为难的事儿,她也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推脱。
人情也有等级,朋友也有亲疏,有的人总以为一顿饭的交情,就能请动人家为他出生入死,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成了世间真理,殊不知这是自家的操守,并不是人家的原则。同样,“莫欺少年穷”也是待人接物的自省,而不是受了欺负,没本事报仇,只能冲着仇人色厉内荏地叫喊。
修士并不是只知修炼不讲人情,甚至是境界越高,越要从这些复杂微妙的人情中,将一颗道心打磨圆润,否则大道纷纭,遇到的境况千差万别,如何才能不为世情所惑?做出最适合自己的抉择?
有道是“道心惟微”,人情百态最是微妙,一颗道心非要磨练到“随心所欲不逾矩”,才能唤作“天心即我心”,通达无碍。
虞璿早就发现,钟紫郢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看去,很是不通人情,但事实上,钟紫郢观人断事都十分机敏,极有分寸,这也是她乐意同钟紫郢结交的缘故。同聪明人打交道,最是省心不过。
初练人情的人,总以为要处处容忍宽和一些,才叫做人情世故;但事实上,一昧压制自己的本性,却并不为修道人所取。修道之人,磨炼人情,是要将自己的性格中种种贪嗔痴慢等杂质洗去,磨练出自己独有的气质——或是从容自若,或是宛如赤子,或是刚烈无双,或是婉约沉静,种种气质,随着修行的一路沉淀,终究会形成属于自己的独特气质。
道魔两门中那些个修为绝顶之辈,路途取舍不同,正邪善恶不等,但却个个都是风采绝世的人物,绝不会有半丝蝇营狗苟的低下猥曲。
……
虞璿辞了钟紫郢出来,心想:“能修成剑光分化的剑诀,那都是天底下绝顶的剑术。我那太乙混元剑经中也有提到,但若不是我,旁人要从一鳞片爪的描述中,修成这种绝世剑术,那是天方夜谭。钟师兄修习剑道,怕也是遇到了瓶颈……”
“他托付我这件事,倒并不是觉得我就能替他弄到这部剑诀,而是表明所求唯一、不贪别物的意思。不过,剑光分化的剑诀,我倒也记得几部,待再过些时日,寻个理由,给他一份就是了。道术法诀固然珍贵,人却才是根本之重。钟师兄这个人,是值得我去结交一番的……”
虞璿上一世修行,成就已经是极高,许多旁人看来极珍贵的法诀,就是一部也难,她却能挑挑拣拣,从中选出最适合自己修习的法术。但虞璿也有自己的碍难,却和法术神通无关,乃是根本心法之惑,这却是没有人能指点她的。
……
小参精晨曦正在玩耍,忽然连同貔貅都被摄了过来,赶紧行礼问好。虞璿道:“上次求我游历带上你,看你近日修行也有些成就,离开本体根须也不至于损伤根基,今日就跟我走吧!”
晨曦忙抱住貔貅的耳朵,求道:“真人,把滚滚也带上吧!我这就去挖几根金竹,给滚滚路上吃,还有灵泉水也要带一壶。”她自从自告奋勇承担了养活貔貅的“重任”,便十分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虞璿好气又好笑道:“这貔貅乃是天生灵兽,虽然年幼,也有等若筑基期的修为了!一年不吃不喝都不妨,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娇气!”不容分说,用驭兽圈将貔貅连同小参精一起装了。
她才要离去,忽然想起,“许久也不曾去见过师父,临走时去拜见一下罢!免得说我这个徒弟惫懒,扔下烂摊子一句不说就走了。”
虞璿想到就去,径往玄真殿去,这次倒是没遇到什么阻挡,顺顺当当地见到了齐墨渊。
齐墨渊还是那副风骨如玉的温润君子模样,随和中带着洒脱,见虞璿参拜,他便笑吟吟唤起,问道:“璿儿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若是为师顺手,便帮你办了。”
虞璿仍旧做足了礼数方才起身,道:“多承师尊垂爱,弟子感激万分。因为许多时都不曾来拜见问好,心中十分不安,又因近日打算出去云游//行道,所以特来向师父您老人家辞行。”
说起来,虞璿除了拜师那次,也就是领取金丹任务那次来玄真殿,成为真传弟子两年,见过自家师父不多不少刚好两次。换了其他人是真传弟子,又得了师父允准每月来请教的言语,只怕除了闭关,一次不落都y要来混脸熟。
齐墨渊脸带笑意,打量着这女弟子,只觉得虞璿比上次来时,身上道气又雄厚几许,显然进步极大。他心中也认定虞璿九成是某位大能转世,但究竟一个人转世入道,也不过是资质雄厚些,以前的事儿,就算想起一些,也还是隔了一层,仍然相当于是两个人,因此他也并不怎么在乎这些。
看了虞璿一回,齐墨渊忽然想到:“琼霄师姐想要将璿儿说给少阳派,那风白羽也是这一辈出色的人才,不过璿儿心里未必真个愿意罢了!”
他也不和虞璿提这事,只是含笑道:“你想要出去走走也好,只是不可荒废了修行。出外行道,降魔护身的手段也是要紧。你手里只有一套剑丸,为师就赐你一件护身的宝物,多加小心。”
齐墨渊给虞璿的却是一件轻罗道衣,擅能防御护体,罩在身上,便化作丝丝缕缕云霞之气环绕,越发衬得这女孩儿仙姿玉骨,不类凡尘。
虞璿拜谢了,齐墨渊又叮嘱了几句,虞璿一一答应了,又问道:“弟子此去恐怕日久,惦记着师恩还不曾报答,您老人家若有什么事儿吩咐下来,一定尽力去办。”
齐墨渊微微讶异,又细细打量虞璿一回,只见她眸光清正,神态自若,似乎就是师徒之间单纯地吩咐一句,事属平常,既非刻意讨好,也非虚言客气。
齐墨渊不由暗暗道:“我还是小瞧了这个徒儿,先前只以为她外和内傲,似这等来历的人,也不好强压着做徒弟呼来喝去,不过笼络而已。现在看来,不是心地坦然,就是练过人情的,月儿非要把她当做对手,却是看错了。”
因此,他越发和蔼地一笑,道:“为师倒也没什么要你去做的,不过,你身为金丹弟子,按例门中每年都有些事儿要吩咐下来。你既然出外游历,也不方便做这些杂事,就帮为师收集一些炼器材料,回头折算起来也是一般。”
这却是照顾虞璿了,这事情虽然是不大,但若没有长辈照看,说不好门中就三天两头地发下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做,哪能一去逍遥许久不归?这种情形,金丹弟子有一句自嘲的言语,叫做“人到中年,苦不堪言”,意思就是虽然结成了金丹,却是上有老下有小,不但要自己修行,长辈有命便要奔走,引领低辈责无旁贷。
虞璿点点头,又抬头问道:“师父,这两年我只顾闭关,也不曾去过功德殿,竟也没人来找我做什么,可也是您老人家照顾?”
这却不是齐墨渊的意思,却是荀少卿的照顾,这位大师兄考虑到虞璿晋升金丹不是时候,偏偏又是直接提升了真传弟子,若是法术修炼不好,届时被低辈弟子请教,却答不出满意的,便丢了面子,因此给人带话,不要打扰她修行。
这若是换了旁人,必然能发觉不同,因为虞璿和其他弟子不同,对这种法宝功法,都由门中贡献换取的模式,十分生疏。既然没人来派发她事儿,自然也不记得要去领任务。此时听齐墨渊一说,才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些什么。
齐墨渊也不点破,只是宽慰道:“你将来为门派做贡献的日子还长着呢!自家修行,结交同道,历练做事,这些对于修行人来说都是一体,不能分割来看,日后慢慢领悟。你也不必觉得一时没做什么任务,便是对门派毫无用处。”
虞璿笑了一笑,道:“只听师父吩咐便是。”齐墨渊这次的态度又温和许多,饶是虞璿并不十分信任他,也是觉得这位师父风采不凡,除了本身如沐春风的气质之外,每一句话说出来都是极熨帖,字里行间全是爱护之意。
齐墨渊半开玩笑道:“乖巧孝顺自然是好,不过自己的主张也是重要,否则哪天有人来为师这里提亲,糊里糊涂便把我的璿儿嫁出去了,可如何是好?”
虞璿再没想到,自家这便宜师尊忽然口出谑语,也不知是秉性放诞惯了,还是故意调戏,不过她反应也快,笑道:“那也就是您老人家少看我几眼,想要使唤时寻不着人而已,与弟子无关。”
虞璿信奉的是在其位谋其政,就算和齐墨渊只是半路师徒,而自己当年成就也不逊色于他,但既然拜了人家为师,那也礼数齐全,一个头不曾少磕。对于她来说,已经过去的身份,并不是当下轻佻傲慢的理由。
但若是对方愿意另眼相待,她也并不一定非要把自己限制在某个框架里。
齐墨渊一怔,顿时哈哈大笑,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是想起璿儿时看不到,有事吩咐却寻人不着,岂不要是亏杀为师!是我吃亏了也!”
虞璿也抿嘴陪着他笑了一会,便行礼告辞。齐墨渊又将她叫住,温言道:“轻罗道衣只能护身,所用还是局限了些。为师昔年炼制过一套七巧梭,是专为破禁的宝物,正合璿儿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