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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莲四,秦风折回后宅。他绕过回廊,正欲迈入后花园,耳旁隐约传来一阵低语声。
秦风不由驻足,心中有些纳闷。这会天色已晚,府中下人大多也都用餐完毕,陆续回屋歇息了,这后花园怎会还有人声?心中好奇之下,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循着声音来源,走到了一处假山环绕的池塘边。
是富贵!透着身前假山岩壁上的窟窿,秦风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正在喋喋不休的人影。至于另一个人,背对着他,看不到脸面,不过从背影及穿着服饰上来看,该是蛮儿。
富贵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还有几分窘迫,不停地说着。“蛮儿,你。。。你莫要误会,我真的没有旁的想法,只是想送你个物件而已。不论怎么说,好歹相识一场,对不对?权当留个纪念嘛。”
“不成!太贵重了。”蛮儿垂着脑袋,小声说道:“你。。。你之前还骗我,这哪什么镀金的?我给小姐瞧了,她看了一眼便说这是纯金打造的,我不能收。”
富贵微微一窒,强辩道:“有何区别啊?横竖是个留念,你又不会拿去卖。镀金也好,纯金也罢,自己戴的又有什么相干?蛮儿,我虽只是个没有什么出息的下人,可好歹也是个男人,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的道理。你给我留点面儿,成不?”
蛮儿闻言,一个劲地摇头。“我知道,你是个下人,也是个男人,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收。你是下人,即便深得你家公子器重,赚些银钱怕也不易。你是男人,马上也快到成家的年纪,更应存些钱财,将来娶妻生子总是用得上的。这个镯子若是你家公子所赠,我收便也就收下了,横竖对他来说,一个镯子算不得什么。可你不同,你得攒多少年,才买得起这个?”
“。。。”人家说的是事实,富贵顿时无言以对。
一阵沉默,蛮儿才有些忸怩地说道:“富贵,你对我怎样,我看的出来。可是小姐明日就要走了,我自得随她一同回去,往后怕也是没什么机会再来大华了。你的情意,我是报答不了的。你今日将这镯子送我,便是与丢入河中没什么区别,不值当的。”
“我。。。我何时说过要你。。。你报答的话来?”
富贵一急,那张平日里伶俐的嘴巴便不由变的有些口吃,这是他自幼便落下的毛病。当年被他爹卖入秦家时,因为口吃的关系,他一直不太受人待见,加之笨手笨脚,被旁人欺负已是家常便饭。察言观色之下,他深知逢人就拍马屁的重要性,为了能流利地说好话,着实辛苦锻炼了几年嘴皮工夫。
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绪,富贵才继续说道:“我家少爷曾说过,做人当无愧于本心。只要自己觉得值当,那便一切都不重要。当初,少爷为了一个孀居小妇人,开出了二十万两的悬赏,我很难理解。明明一千两银子就能游刃有余,为何偏偏要拿出他所拥有的一切。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少爷是真的在乎她。从前的少爷是很抠门的,打从那件事之后,对钱财他便没什么概念了,你看,三十万两的银票,眼皮都不眨就直接送给你家小姐了。你真的不用为我操心,保不齐哪天他一高兴,便顺手打赏我个千把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富贵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语气也逐渐归于平和。“蛮儿,我承认,打从第一眼瞧见你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若是将来能娶到一个如你这般的媳妇,便是折寿二十年我都乐意。可我知道,世间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尤其是我这样的小人物。一些事想想也就罢了,如何能当得了真?你相信我,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如何会有半点非分之想?这只是一件礼物,我觉得值当,便是值当的。”
这一番话,可谓是赤果果的告白了。任是西域民风开放,蛮儿毕竟尚且年幼,还不曾见过这般阵仗,便有些羞窘难当。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富贵是下人,她又何尝不是?小姐就是她的天,她注定了也是要为旁人奉献一生的下人。何曾有过如今日般,被人仰望,费心呵护的经历?心中便如打翻了五味瓶般,难以描述。
过了好一会,她才噗嗤一笑,嗔道:“你这傻子。”说罢,便将手中的金镯小心翼翼地套于右腕之上,在富贵眼前晃了晃,俏皮地说道:“好看么?”
“呵呵,好看。”
在一旁瞧到这儿,秦风默默地转身,缓缓离去。他心中,忽地对富贵产生了一些愧疚,堵堵的,有些难受。
看着现在富贵,秦风便像是看到了穿越前的自己。一样的认命,却也一样的自得其乐。相比之下,他的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至少自己还有选择去不去做的余地,而富贵呢?他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不得不说,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
仔细想想,富贵和蛮儿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与东方靓把事给定下,主子入了秦家,贴身丫鬟自然也得跟着来。以他们的之间的主仆关系,只要富贵开口恳求,秦风绝不会介意成就他与蛮儿的好事,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然而至始至终,富贵都没有说出任何试图影响自己的话来,即便与东方靓之间闹得再僵,他都没有为她说过哪怕一句好话,没有劝过自己一句。
毫无疑问,富贵是一个合格的跟班,在他心里,秦风的一件小事,似乎都比他自己最重视的事情来得更为重要。
“这狗才,怎会这么傻?”秦风微微一叹,驻足又回头瞧了一眼,喃喃道:“若是将来有机会,少爷我一定送你份大大的前程,绝不让你白跟我一场。”
心事重重地回到后宅,路过东方靓屋子时,秦风见她屋内仍亮着烛光。他抬起手,又顿了顿,终在紧闭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两声。“东方姑娘,你睡了么?”
“。。。”屋内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才传来东方靓那特有的恬淡声音。“秦公子有事?”
“没,没什么事。”秦风挠了挠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寻姑娘闲聊几句,打发下时间。”
又是一阵沉默,东方靓才回道:“不了,我已睡下,有话明日再说吧。”
明日?明日你都走了,我和谁说去?吃了个闭门羹,秦风无趣地摸了摸鼻子。敲这门,纯粹一时心血来潮,也是受到了富贵的影响,他想在最后一夜,再找东方靓聊聊,顺带确认下,自己对她的情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是否值得他不管不顾地去争取一下。
奈何人家姑娘压根不给面子,连屋都不让他进。得嘞,白费了一番表情。着实有些自作多情的感觉,秦风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好,如此便不打扰姑娘歇息了。”
说罢,他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点上蜡烛,打水洗了把脸,随后便将自己丢上了床榻。
一夜无话。
翌日,大清早的,秦风便已醒了过来,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二次起来地这么早。上回还是准备向夏荫儿提亲的那天,只不过盼来的却是一道晴天霹雳。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送行的日子。胡一海要在今早拔营赶赴金陵,东方靓也是在今早,启程赶回西域。无论是谁,于情于理秦风都该出城送一送的。
原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了,奈何还是最后一个。出了屋,秦风便瞧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胡一海在天还未亮时,便已穿戴整齐去了城外大营,东方靓则由于苏州府没有太过庞大的车马行,只得先由胡府马车送往金陵,再借由金陵的车马行转道兰州府。
秦牧芸与她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同坐马车出城等候,待送走了胡一海,东方靓再启程。不过却不能与大军同路,需转小道而行。毕竟军旅之事较为严肃,随军若有马车,上头还待了女眷,让人瞧见实在有些不太像话。
众人都已准备完毕,就差秦风了。见他出屋,秦牧芸有些嗔怪地责道:“你这孩子,今个什么日子,还睡懒觉。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出府吧。”
秦风讪笑着挠了挠头,又瞧了东方靓一眼,见她面色平和,也不瞧自己,他又微微一叹,随着众人出了胡府。两辆马车已在府外候着,都是私用民车,车厢不大,只够容纳四人。最终,秦牧芸,东方靓和蛮儿共乘一车,秦风则带着莲七和富贵蹬上了另一辆。
“驾”!随着车夫一声大喝,手中长鞭凌空一抽,车辆便缓缓向阊门驶去。
苏州城本就不大,未过多久,马车已驶出了金门,在城外一片空旷处停下,众人陆续下车,静静等待着。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西北方忽然出现了一支军甲齐备,旗帜鲜明的队伍,为首的“胡”字大旗迎风招展。这是秦风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军队,人数他早已知道,不过三千而已,但眼前见头难见尾的大军,还是让他感到了极深的震撼。这完全不同于后世现代军队的排阵演戏,士卒的脚步并不整齐,但远远便能感受到一阵令人热血沸腾的杀伐之气。
近了,更近了,不多时,跨于战马之上的胡一海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胡一海似是一早便知他们会在这里等着,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随机与身旁的副将低声嘱咐了两句,然后拉起马缰,如离弦之箭,眨眼间便驱马而至。
“夫人,我这就要走了,家中之事,劳烦你了。老娘的头脑终究不太清楚,若是让你受了闲气,还当担待一些才是。还有,告诉机杼,待我回来之后,便要考他功课,学业万不能落下。”
秦牧芸含笑上前,为胡一海理了理军甲,颔首道:“家中有我,你无需牵挂。上了战场之后,自己要多加小心,早日凯旋而归。”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媳妇,胡一海忍不住上前重重抱了她一下,又看向秦风与东方靓,道:“我走了。”
说罢,翻身上马,向众人挥了挥手,拨转马头之后,扬长而去。大军排列成队,沿着宽阔的官道缓缓行进,最终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秦牧芸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向东方靓道:“靓靓,你也差不多该启程了吧?”
胡一海大军行官道,经常州府,镇江府,取道金陵。东方靓因不能同行,只得经宜兴,取道溧阳小道转向金陵,路程上要远上一些。且小道难行,若是有所耽搁,天黑之前怕是入不得金陵城。故而在时间上,也算是比较紧迫了。
东方靓略一颔首,微笑道:“时间确也差不多了,该启程了。”说罢,她顿了顿,又道:“牧芸姐,此番回去,何时方能再见,实是难料,你。。。多保重。”
“你也是。”秦牧芸抓起东方靓的手,轻轻握住,柔声道:“回去之后,代我向波尔特大爷问好。”
“嗯,我会的。”东方靓应了一声,将手抽回,又看了看秦风道:“秦公子,你过来下,我有些话与你说。”
秦风闻言微微一愕。昨日吃了个闭门羹之后,秦风还当她与自己已无话可说了呢,至于那所谓的“明日再说吧”,他只当是敷衍自己的场面话,不曾想还真有话说?
随着东方靓绕至一辆马车后方,借着车厢完全挡住了众人视线,秦风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昨日,疏远与戒备之色再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秦风从未在她眼中瞧过的温柔,似乎还有一抹淡淡的不舍。
一时有些跟不上她的转变,秦风喃喃道:“姑娘有何话。。。”
“叫我靓靓。”
“靓。。。靓?”
东方靓甜甜一笑,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枚红色物件,拉起秦风的手,将东西放入了他的手中。
“这是?”秦风摊开手掌一看,置于手心之处的,正是昨日陪她前往寒山寺进香时,她求来之后,特意寻主持开过光的平安符。手中的物件,加上东方靓现在目光和语气,秦风刹那间就明白了过来,心中不由腾起一阵暖意。
世上大部分人,不怕别人对他好,只怕对他不好。可秦风却恰恰相反,许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受惯了旁人的白眼与冷落,注定的贱命贱骨头,他不怕别人对他不好,只怕别人对他好。因为对他不好的人,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反击,而对他好的人,他却无力去报答。这世上最难偿还的,怕就是人情债了。
而当那人还是个女人,人情债变成了情债,如何还能还的上来?
一时间,秦风百感交集,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