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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远山的办事效率比秦风预料的还要快上许多。前后一个时辰都不到,就在张兴隆被押上府衙大堂之时,准备指认他的“海盗”早已跪于堂下等待了许久。
所谓的当堂对质,无非只是走个形式,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作为被告的张兴隆自然是一个劲的喊冤,莫说案子压根不是他干的,即便是,那也不可能承认。死赖着或还有一线生机,一旦承认那便等于是一条腿已迈入了棺材。这点轻重,他还分的清楚。
奈何那“海盗”却说得井井有条,将他们一行人何时离开鱼龙岛,如何混入苏州城,又如何按照大当家的指示联系上了早与鱼龙帮有来往的张兴隆,如何设计,如何行动,一切的一切娓娓道来,不但详尽,且从话语之间,难觅丝毫漏洞。
非但满堂的衙役,堂外瞧热闹的百姓越发觉得真实,便是张兴隆都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忆症。莫非他真的勾结了海盗,然后自己忘记了?瞄着坐于堂上,目光清澈,杀意满满的杭远山,张兴隆甩开心间那可笑的想法,喊起冤来更是卖力。
对质是注定对不下去了,杭远山也没想过仅凭一个安排好的人证就能让张兴隆这只老狐狸承认他压根没干过的事。想要定案,必须有物证。故而他并未在人证环节太过纠缠,只是走了个过场,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心理暗示,旋即便跳过了这茬,命人将那“倭寇”拖下了堂去。
说起来这人还真是个冒充海盗的不二之选,他本就是个流窜作案的江洋大盗,手上的人命经过确认的便不下十条,凶性可谓已深入骨髓。旁的都不用说,只需往那一站,一眼便能瞧出他的职业来,不是山贼便是海盗。先前为太仓县所捕,面对这等大案凶犯,太仓知县不敢擅自处决,便将案子挪交苏州府。至于判决更是不用想了,押解来苏州城的当天,杭远山便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秋决之刑。满打满算,撑死不过两个月,他就得上路了。
最让人满意的是,他竟然还有家室,在苏北老家,有个年不到三十的媳妇,还有个今年才开始上私塾的儿子。媳妇是他花钱买来的,未必会当回事。可那唯一的独苗儿却是这汉子的心头肉。得知自己大限将至,本还在担忧儿子今后的活计,不想知府大人竟给他带来了这般理想的一笔买卖,人生中最后一笔买卖。
冒充海盗,慨然赴死。如此,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但能酒肉不断,甚至还能获得两千贯宝钞作为安家费用。若是孩儿将来能安分守己地当一个普通百姓,这笔巨款足以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临死之前还能给家人安排好今后的生活,算起来老天爷待他着实不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故而他压根不曾考虑,立马便应了下来,串供时更是尽心竭力,生怕上堂时背错了一个字,惹得知府大人不满,进而反悔。
所幸,方才的一番表演堪称完美,被衙役拖下堂时,他非但没有普通犯人的慌乱,反而充满了欣慰与解脱的意味。
一切都在按照杭远山的安排发展着,张兴隆的反应并不重要,这是属于他的舞台,两方的力量对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拖走了冒充海盗的汉子之后,杭远山深吸了口气,立即将矛头直指物证,也就是张兴隆囤积的那三万石粮食。
当负责查封张家库房的衙役回来禀报,那些囤积的粮食居然全部都是精米,杭远山便知此案已是十拿九稳了。
所谓的精米,首先必须是当年的新米,收割之后,先挑出所有泥沙,进而剥其糠壳,再行打磨,直到米粒表层光滑透亮便成了三两银子一石的高档粮米。这种米与普通新米没有太大区别,关键便在于其制作工序需要大量人工,乃是一种身份的体现,非大户人家绝少有这般奢侈的。
三万石粮已是难以说清的一桩麻烦,更遑论全部都是精米,这还不显而易见么?分明就是这张兴隆欲借着官仓走水,大发朝廷横财。只要拿不出交易凭据,仍凭他说破天去,这事都难以圆上。偏偏交易凭证就是张兴隆要害所在。
他没有!无奈之下,他只得供出了具体的交易对象,东方靓。
当得知这位东方姑娘与秦风一样,都借住在胡府时,杭远山心中更是笃定此案与秦风定脱不了干系。心中虽然不太舒服,不过却也松了口气,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也不存在了。既然与秦风是一伙的,难不成还会为张兴隆作证不成?
杭远山很淡定地指派衙役前往胡府,传唤东方靓前去大堂对质。
甭看东方靓闲人一个,整日在外游玩闲逛,可也正因如此,对于城内发生的一切,她都可说是了如指掌。尤其是官仓走水,还涉及到秦风和自己,她又如何能不上心?如今府衙传唤,她自然明白究竟为何。
对于帮助秦风阴谋害人,她本就百般不愿,再要她前往大堂落井下石,面对一个无辜者愤怒而不解的眼神,她又于心何忍?只是上了贼船,再想抽身更是难上加难,她若帮忙搭救张兴隆,不但会害了秦风,害了自己,甚至还会连累牧云姐姐一家,亲疏远近她还分的出来。
踌躇了半晌,只得告诉那衙役,自己并不认得什么张兴隆,更不曾向他购粮云云,横竖府衙她是不会去的。东方靓是胡府贵客,衙役虽觉不合规矩,却也不敢用强,点头哈腰了一阵便自个回去了。
听完衙役的回禀,张兴隆当即便知张家气数已尽,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声不吭,再不作任何抗辩。至于杭远山,则是一声冷哼,当堂便下了判决。
“苏州士绅张兴隆,为某一己之私,勾结东海盗寇,焚烧官仓,证据确凿。当即查封张府,所有财物尽数充公暂存。因案件严重,此案将移送金陵,等待提刑按察使司最终判决。张兴隆暂且收监,任何人等不得探视,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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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远山并不着急处理张鑫隆,一是为了避嫌,擅自做主难免贻人口实,二则是没有必要,这么大的罪名,即便送去了金陵他也难逃一死。当务之急,在于清点张家的财产。
那批粮食是绝不能动的,退堂之后,杭远山立即派人前往通知胡一海,调遣城外兵卒入城,将所有米粮全部运去大营,他是真的怕了,就怕再出什么意外。至于旁的如现银,房产,地契等,留出一部分弥补官仓损失,其余的则准备作为应付朝廷之用。张府所有仆从,下人一律遣散。短短两日时间,硕大的一个张家,便让杭远山极为麻利地肢解,消化掉了。
同时,为了制造舆论,在杭远山的有意安排下,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如一阵风般,迅速吹遍了整个苏州城。
出了这么大的一桩案子,非但在一日之内便顺利破案,且弥补了朝廷的一切损失,甚至还多有节余,如此还不能证明他的雷厉风行,德才兼备么?还怕朝廷不会大大的褒奖他么?一场凶险的危机,就此化为乌有。杭远山心中得意,对秦风的不满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被人利用又如何?若是能让他官运亨通,他还真就巴不得被人多利用几次。
不过凡事总是有两面性的,办了张鑫隆虽能获得极大的好处,可却也难免造成一些不良影响,影响并非来自官场,而在于官府与苏州府士绅之间。这一批人哪怕再有钱势,终究还是没有权势的白丁,是老百姓,杭远山本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但鉴于他们在坊间的影响力,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是不能闹得太僵,否则今后再要办什么事,这些人阳奉阴违起来,少不得得添上一些乱子。
思虑再三,杭远山决定旁人可以暂时不理,唐家那边于情于理都得给上一个交代。只要唐子明能表明态度,支持他的一切行为,那官绅之间的矛盾便会转变成士绅的内部矛盾,这一整件事也就算是彻底的过去了。
另外就是钱家,车马行虽由唐张两家提供人脉,路子,背后操控,可实际出款构建的东家,实实在在就是钱家。从最初的购买场地,马匹,车辆等,到之后的杂役,掌鞭,运输团队的建立,都是钱家负责一手操办,期间所付出的银两怕是也有过万之数了。随着张鑫隆入狱等死,车马行必须解散,钱家那边也得给个交代,至少得让他们吃颗定心丸。杭远山至今仍不知女儿与钱正鹏闹掰的事情,这方面自然也得考虑进去。
杭远山当即便在碎锦街的惠福酒楼定了一个雅间,为了避免交谈时太过冷清尴尬,在给唐子明和钱栗的邀请函中,特意叮嘱要他们带上唐盈盈和钱正鹏。至于自己么,当然也会带上女儿杭绪雯,有三个年轻小辈在一旁闹腾,想来气氛应该会轻松不少。他考虑得很周到,只是不曾想不知不觉间给三个人添了不小的麻烦。
首先便是杭绪雯,她与唐盈盈相识日久,无论是身份还是性格上的好强,她都要胜对方一筹,只是相貌上多少存在了一些差距,这让她很是无奈,父母给的天注定,急也急不来。冲着这一点,她还未必会和唐盈盈产生敌对意识,偏就是那“品茗会”,再次让杭绪雯发现,除了相貌之外,似乎在学问上她也被对方给甩开了。尤其是那种“以文论道”的场合,身份地位上的些许差距更是无关痛痒,唐盈盈相貌与学问上的优势则是无限制地被放大了,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簇拥在唐盈盈身边的青年才俊,总是要比她自己身边的多上一些。
看似无关痛痒的现实,狠狠打击到了杭绪雯高傲的自尊心,而对敌视感受最强烈的便是当事人,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又如何相处的好?虽碍于各自身份,不至于干出如市井泼妇般的破口大骂,可引经据典,玩弄些文字游戏的冷嘲热讽却是向来少不了的。
光冲着彼此这种不太和谐的关系,杭绪雯就压根不想与唐盈盈打什么照面,何况又多了钱正鹏这层关系。。。打从情感有了归宿之后,围在自己身边的青年才俊充其量只能满足下她的虚荣,至于人数多少,实则已经不太放在心上。随着钱正鹏的那一次坦白,杭绪雯的美梦彻底被打醒了,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胜利者或许总是宽容的,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恰恰就是这份宽容,对于好胜心强的失败者而言,是极度的难堪与屈辱。杭绪雯此刻的为难正是出于这种心态,她不想从唐盈盈目光中看到丝毫的怜悯,也不想看到盛气凌人,钱正鹏的决定对她的打击太大,大到了已没有力气去维持那份争胜好强之心。
要以怎样的心态与唐盈盈和钱正鹏见面,她不知道。只是这次的晚宴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似乎又由不得她不去,苦恼啊。。。
第二个烦恼的人,是唐子明。他的烦恼不在外面,而在于自己家中。
与张家的联姻已经闹掰了,原以为能借此恢复和女儿之间的感情,奈何这件事先前已让唐盈盈伤透了心,更是看透了自己这个父亲。联姻完了并不代表什么,只是暂时解除了她的危机,将来呢?张扬走了,未必就不会再出一个李扬,王扬。。。到了那时,这个亲爹还不是得把自己卖出去。
有鉴于此,唐盈盈哪会给唐子明什么好脸色看。
两人之间已僵了不少时日,唐子明本也已习惯了,毕竟是亲生父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经呢,女儿什么态度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奈何此番是知府大人设宴,又指明要他带着女儿同去。万一这不晓事的丫头在宴席上闹腾起来。。。唐子明还真就不知如何善后了,苦恼啊。。。
最后一个不知所措的人便是钱正鹏了。
能见到唐盈盈他固然高兴,至于杭绪雯,他倒不是不想见。先前人家特地赶来,通知钱家车马行的事,于情于理都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的,钱正鹏得知之后,本就想寻个机会向她致谢,奈何。。。一个“负心汉”的身份,便让他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苦恼啊。。。
老天并未理会三人的苦恼而让时间流逝地稍慢一些,眨眼的功夫,黄昏降临,晚宴的时间终于还是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