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烧

人儿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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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不愧是苏州府数一数二的粮商,筹粮速度十分了得,签下协议之后,第三日便开始陆陆续续地有运量队伍入城,一批批的粮食有条不紊地运入库房之中。第四日下午,运粮达到了高峰,除了南门之外的三个城门,几乎不间断地有车辆入城,随即过不了多久,便又匆匆而出。

    说张家是粮商,其实不太准确,他们虽做的是商人的事情,可在本质上却存在一些区别。他们不是商人,商人讲个东买西卖,南入北出,走的是进货,销货的路子,赚的是中间的差价。可这些世家大族,却不存在进货的步骤。他们自己就是地主,货物便是佃户上缴的租子。

    就这一点区别,便造成了两者截然不同的社会地位。商人无法创造价值,赚取差价便是投机取巧,走的是坑人的道路,所谓无奸不商,卖家他得打主意,尽量压低进价,卖家他还得打主意,尽量抬高出售价格,两头算计,最不讨喜,故而社会地位极低,多为人所不齿。

    相反,如张家这般的,地位反而极高,甚至后世还送给了这类人一个称号——士族地主阶级。士族都是拥有一定底蕴的,除了文化素养之外,存货自然也是底蕴之一。后世常以“地主家都没有余粮”来形容世道之差,可见寻常情况,余粮都是应该备齐的。

    正因有了余粮,这笔买卖,张鑫隆才做得底气十足,倒也没让三万石这个数目给吓倒。

    和秦风预想的差不多,第六日晌午,最后一批粮正式抵达苏州城,明日一早,便是交易之期。

    秦风口风很紧,至今没有向几人透露计划的具体步骤,不但是乌老大,便是莲四如今也有些焦急。她对三公子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往难听里说,恨不得将这个坑了自家主人的混账千刀万剐方能解恨。若是这五公子能顺利扳倒张家,在三公子脸上狠狠抽上一巴掌,这种情况,她自然乐见其成。故而心中那股热切劲,便是比起将身家性命托付给秦风的乌老大,也不遑多让了。

    两人特意寻了个机会,拉住了秦风便要他今日无论如何得把计划说个明白。

    说?说什么说啊!对秦风来说,这事压根谈不上什么计划和步骤,莲四可有可无,乌老大与东方靓一样,已经杀青没他们的戏了。这种大事,他从来信不过旁人,能自己操刀绝不假手于人,故而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他一个人都能搞定,何必让多几个人知晓?人多口杂,即便这两人绝对靠得住,能不说,还是尽量不说。毕竟风险,意外这东西,谁能说的明白?

    可受不住两人的百般纠缠,无奈之下,秦风只得在偏厅又开了个小型会议。

    “明天,就是张家交货的日子了。”秦风才起个头,便见两人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他吁了口气,道:“具体计划,我还是不能提前告诉你们,今天就给你们分配下任务吧,乌老大。”

    “公子你说。”乌老大连忙应声。

    “安排两个人,今夜去张家库房周围转悠转悠,记得挑两个精力旺盛的,最好是能转悠一整宿。”秦风沉吟片刻,又道:“另外,再找十来个力气大些的汉子,得是你的亲信,绝对可靠的那种。每人都准备好一桶油,揣上火折子,跟着七儿她们,寻到机会就放火!”

    “还。。。还是得烧啊?”乌老大愕然,随即便笑道:“我就说嘛,把他们的粮仓一把火烧了,啥问题都没有了,保管明日交不出货来!”

    “就你聪明?”秦风白了他一眼,又向着莲四,莲七道:“你们两个,今夜子时设法摸入府衙库房,把守卫敲晕了拖走,让跟着你们的那些汉子带着油桶进去,给我一把火,烧了苏州府的粮库!”

    “。。。什。。。什。。。什么?”乌老大闻言大吃一惊,几乎在瞬间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低声轻呼道:“烧官府的粮食?公子,你疯了么?这事可不能胡来!万一消息走漏,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秦风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你乌老大连显宗的粮都敢截杀,反而不敢动官府的粮?当马贼的也怕杀头?”

    “我怕?”乌老大面色一整,颇不服气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不太明白,烧官府的粮仓,与咱们的事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烧得再多,能影响到张家明日交货么?”

    莲四起先也是一脸惊容,不过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秦风,细细琢磨着,忽地,她眼前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太敢确认,喃喃自语道:“可以。。。我明白了,五公子先前所言,要断了张家购粮充数的念想,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好毒的一计,这是要釜底抽薪,让张鑫隆彻底掉进一个死局。”

    说着,她看向秦风的目光就有些不对了,恍然,吃惊,恐惧,提防,包罗万象,十分复杂。

    “到。。。到底说什么呢?啥死局啊?”

    秦风笑而不言,莲四则深深吸了口气,道:“若是有人抢了张鑫隆那批粮食,而他不管再去购买多少补充,一旦运入苏州府,依然还是会被抢走,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死局?不管他买多少粮,都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交出这批货来。”

    乌老大闻言更是不解,纳闷道:“谁去抢啊?五公子,我可是金盆洗手了许久了,这么些年都没当过马贼,你若是要我去抢,恐怕会引来不少麻烦。”

    “谁要你去抢。”莲四摇摇头道:“是官府!官府会帮着咱们,把张家库房,搬个一干二净。”

    “官府?”乌老大似懂非懂,讪笑道:“姑娘莫不是玩笑?”

    莲四目光一凝,道:“你忘了,苏州府防御使即将带兵出征?苏州府如今的粮库可不是普通的存粮,而是要随军开拔,运往金陵的军粮!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军粮出了问题,岂非要延缓大军开拔的时辰?兵家之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种延误,任谁都担当不起。皆时,知府大人为求自保,也只能设法买粮补充。那你说,苏州府如今谁的粮食最多?知府大人不找张家买粮,还能找谁去买?”

    乌老大一对牛眼瞪得老大,喃喃道:“可。。。可张家可以不卖啊。”

    “那可由不得他们!”莲四浮起一抹笑意,道:“大华律法严令,但凡发生战事,当地官府有权强行购粮,粮商若是坚持不卖,则依法定罪。罪名便是。。。囤积粮食,扰乱市场,图谋暴利。一旦入罪,非但粮食尽数充公,犯人还得被判个流放千里的罪责。而且最重要的是,官府的收购价格,是由朝廷统一制定的,往往会比寻常的交易价格还要高上不少,几乎有近双倍。故而一旦官府收粮,张家断无理由拒绝,只能赚这十万两银子,然后再赔偿五公子一百万两银子,要么尽数充公,然后发配流放,再赔偿五公子一百万两银子。。。若你是张鑫隆,你会怎么做?”

    “奶奶个熊!”听到这,乌老大已是一脑门的冷汗了,他见鬼似地瞪着秦风,惊道:“五公子。。。您这招实在是。。。太阴损了。这张鑫隆是作了哪门子孽,招惹到你了?你要这么把他往死里整?”

    秦风眨了眨眼,样子很是无辜。。。他是真的无辜,作为一个穿越党,他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去了解所谓的“大华律法”?什么强行购粮,半价收粮,什么扰乱市场,图谋暴利,什么发配流放?这些东西,秦风压根就一无所知。莲四所说的一切,完全都是她凭空臆测出来的,他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天地良心!真没这么想过!

    他秦风是什么人?对付张鑫隆那个胆敢当众打自己脸的混账,他用的法子可能会如莲四说的这般温和厚道?开玩笑!这小姑娘压根不了解他。虽然说了个七八分相似,不过显然最为精华的地方,小姑娘没考虑到。

    如她所言的计策,只是一条瞎龙。只有点上了眼睛,才算是真正的完美无缺。

    流放千里?真特么扯蛋,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张鑫隆?一百万两,张家还赔付得起,张鑫隆就算流放了,还有他儿子张扬!若是张家不动根本,如何能给江南的千宗记份教训?如何能给他们长长记性?杀鸡儆猴,这只鸡死得越惨,其余的猴子才会越乖。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秦风,深知这个道理。故而从他决定动手的一刻起,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便已经确立了。

    张鑫隆,让他去死远比比活着对秦风更有价值。

    听起来似乎有些残酷,但凡涉及到利益斗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故而秦风向来不会轻易选择去对付一个人,可一旦出手,便是不遗余力,整死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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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乌老大安排的两个小弟便准时出现在了张家粮仓的附近,两人年岁都不大,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干干净净的,穿得也很朴素,只是那眼神中却透着机灵劲。两人小心翼翼,充分表现出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顺着街边两侧的民居屋檐下走着,身影完全融入夜色之中,只是偶然在月光的投射下,隐隐能看出两道身形。

    既然目标是官府粮仓,这里为啥要派人来?乌老大很是不解,也特意询问了秦风一番,却见他戏谑一笑,道:“今夜张家定然是小心戒备的,咱们若是不去露个脸,岂非让人家白忙一场?”

    好吧,这只是五公子一个小小的恶趣味而已,乌老大哭笑不得,不过区区两个人他还是派得出来的,便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另一边,连同乌老大在内的十二个壮汉,各自手提油桶,无声无息地跟随在莲四,莲七身后,趁着夜色想府衙粮库摸去。

    府衙粮库并非独立的一座仓库,也不是单单存粮而已,这是府衙的一个机构,名为司库,官府所有需要存放的货物全部寄存此处。除粮草之外,还有税银,布匹,绸缎等等,甚至连府军需要更换的军械,甲胄等,也是应有尽有。

    存货量大,库房占地自然也就小不了,无法在府衙内部开设,而是特意在城西的金门附近,划拨了一大块空地,用以铸建官仓。因司库所处城内,故而并无重兵把守,除了一个有级无品的司库官外,所余只有八人,分两班倒,眼下正在值守的也就区区四人而已。至于司库官,那是不可能在的,再小的官那也是官。半夜三更,哪有不在床上抱媳妇,小妾而跑来吹夏风的。

    区区四个皂吏,还全都毫无戒备,凑在一起喝酒打屁,以莲四,莲七的能耐,收拾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四人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脖颈后侧同时挨了一记手刀,软软地便躺了下去。

    “拖走。”乌老大先是在几人身上搜索了一番,待搜出钥匙之后,他才低喝一声,立刻便有两个汉子将手中油桶交给身旁之人,一手一个将皂吏扛在肩上,眨眼间就融入了月色之中。

    这是秦风特意交代的,很多事情的性质都可以自有定义,是否严重,全凭人说了算。这中间这有一个分界线,那就是人命!秦风不嫌事大,可必须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万一闹出了人命,官府那会有什么反应,这就实在不好说了,只恐事态彻底失控,反而给他自己招来麻烦。

    碍事的人搬走了,就不怕这场火灾会烧死人。乌老大径直上前,将那一大串钥匙一一试过,待试到第五把时,轻轻一扭,“吧嗒”一声,悬于大门上的铁索便整个掉落了下来。

    计划一早便已通过了气,乌老大身后九人二话不说,抬腿便往库房里冲。

    硕大的一间府库,几乎大半空间都已被塞地满满的,这些人也不管眼前那些一人多高的麻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他们飞快地拔下油桶盖子,将掺着硫磺的麻油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香臭参半的刺鼻气味,顿时飘荡起来,渐渐蔓延开去。

    “烧!”与莲四对了个眼色,乌老大正式下达了命令。

    众人不约而同地取出火折子,使劲地吹了几下,待火星冒起之后,一一将手中的火折子丢上了麻袋,火势几乎在瞬间便腾飞起来。

    “走!”莲四守在门前,待众人离去之后,她尚不忘了将库房大门合上,又将地上的铁锁重新扣了起来。

    一场毫无难度的行动,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