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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萧琮一路杀入禁宫时,何皇后正哄着今上喝最后一碗汤药,见萧琮提着长剑进来,惊得打翻了药碗,指着他道:“你...你...”
萧琮环顾四周,只见原本在殿内侍疾的诸人都已被鸩杀,皇后之心昭然若揭,又见榻上的父亲已气息几无,心中悲愤交加,挥剑斩杀了何皇后,抢到今上跟前,哽咽道:“父亲,父亲。”
今上听到呼唤,缓缓睁开双眼,见是长子萧琮,这才放心似地叹息了一声,抚着他的脸颊道:“你回来了,就好了。”
此时赵雍已将被何皇后拘禁在偏殿的大臣们都带了过来。众人伏跪在地,就听今上缓缓道:“太子...深肖朕躬,堪当...大...”
言未毕,便已溘然长逝。
次日夜里,萧琮正独自为先皇守灵,就听高启年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殿下,闻将军...回来了。”
萧琮原本一直往火盆中投放着纸钱的手一顿,继而握紧,道:“让他进来”。
高启年应喏去了,片刻后,萧琮便听到闻安踟蹰的脚步声,他走到萧琮近前,放下半张残琴,伏跪在地,哽咽道:“末将...向殿下请罪。”
萧琮不语,只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着琴身。
闻安见状,不忍道:“殿下...殿下请节哀...”
萧琮却以袖掩面,挥手让他离开。
闻安望向在一旁侍立的高启年,见他也对自己摇摇头,便起身施礼,默然离开。
只有高启年知道,萧琮将那张残琴抱在怀中,从天黑到天明,哀哀哭泣。
“卿卿...卿卿...”
之后便是顺理成章的,登基、迁宫,唯独进行到封妃这一项时,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说,萧琮的妻妾扳着一只手的指头也能数清,可封妃的诏令就是迟迟不出。
其实别人都很简单,唯独当初的太子嫔沈氏,久议不决。
静宜的意思是,若按制追封,德妃贤妃都合适,只是念及萧琮对她的感情若斯,又兼在他攻城一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更进一步也无不可。萧琮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此番便是追封沈筠为皇后,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然而他听过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但既然未来的皇后都开了口,自然有不知死活的谄媚之臣上赶着找骂。
这日萧琮照例与众臣在武德殿议事,待众人议过了朝中正事,太常寺一个少卿忽然上奏,请萧琮追封沈筠为“端敬皇后”,萧琮捏着他的奏疏,听完他一番叙述,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凝固在唇边,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闻将军,太子嫔的尸身,可曾找到了?”
闻安一愣,结结巴巴道:“不...不曾...”
萧琮眼中寒光乍现,愤然将手中的奏疏掷到那个少卿身上,怒道:“那...何来追封一说。”吓得那人伏跪在地,不断请罪。
此时萧琮长吁了口气,闭目稳了稳心神,才睁眼道:“若无别的事,便都退下吧。”
之后不久,便有诏令:原太子妃李氏,册立为皇后,赐居披霞殿,原太子侧妃赵氏,册立为贵妃,赐居关雎宫,原太子良娣刘氏,册立为昭仪,赐居棠梨宫。另外,梁氏封才人,随居棠梨宫,而死去的许嫚追封淑妃,王氏追封充容,罗氏追封宝林,迁葬妃陵。
至于原太子嫔沈氏,册立为辰妃,赐居蒹葭殿。
彼时的册封大典上,捧着辰妃金册金宝代行仪式的赵悦对刘氏叹道:“刘姐姐看到了吗?她才是陛下心中的那颗星辰,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呀。”
时光荏苒,一晃又是三年过去,整个大昭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运转着,人人都道新皇仁爱,又年轻有为,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连回鹘亲王也随永乐公主回京都定居,不可不谓已现盛世之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后宫妃嫔太少,膝下也只有一位皇嗣,因此有不少人盯着那些空缺的妃嫔位置,此时眼看国丧期满,便都跃跃欲试起来。
这日静宜找到灵犀:“陛下面上从不显露,可本宫知道,辰妃这个坎儿,他怕是还没过去,但身为天子,总有许多不得已,尤其是关系到国本的事...我们不敢劝,如今也只有公主能略劝劝了。”
灵犀听罢,沉默半晌才道:“那臣妾试试吧。”
从披霞殿出来,灵犀出了一路的神,等下了轿輦,又站在那个昔日挂着“东宫”牌匾的大门前,望着换上的“永乐公主府”几个字发呆,她记得清楚,萧琮亲手将谕旨写好交给她时,只对她说:“别的地方你想怎么改,朕不管,竹舍,不能动。”
正想着,艾尼瓦尔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问她:“怎么这样惆怅?皇后殿下又对你抱怨什么了?”
灵犀笑着摇摇头,眼中却尽是哀伤:“他们又在逼着兄长纳妃了。”
艾尼瓦尔闻言,垂眸道:“他有他的责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灵犀却忽然转头问他:“那你呢?艾尼尔,你会纳妃吗?”
艾尼瓦尔闻言,先是皱眉,之后瘪着嘴道:“你也太没良心了,我王位都不要了,跟着你回京都吃软饭,你居然还问我这样的问题。”
灵犀被他给气得笑了,还口道:“什么叫你王位都不要了,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争不过你兄弟,还好意思怪我,嫌软饭不好吃,就别吃了。”说着就自顾自往府中走,艾尼瓦尔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抚着她的乌发,轻声道:“对不起灵犀,是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所以愿意用一生来补偿你,你想住在京都,我就陪你住在京都,你想去别处,我就天涯海角都随你去,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灵犀闻言,努力忍住眼泪,挣脱他的怀抱,边走边说道:“哼,你这些好听的,又是跟谁学的,怪不得陛下起初不待见你,近来却跟你打得火热,没事就召你进宫喝酒聊天。”
艾尼瓦尔紧跟其后惊呼道:“我太冤枉了我,你兄长,哦,陛下,他召我进宫就是喝闷酒而已,哪儿聊过什么天,就只跟我重复又重复,叫我有什么话想对你说的,就一定要及时说,不然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呢。所以我就对你说了那些话啊,我这是谨遵上谕好不好,唉灵犀,你别不理我啊,灵犀,晚膳吃什么呀?灵犀...灵犀...”
彼时灵犀看着艾尼瓦尔将自己亲手煲的的鸡汤一口气喝完,叹息道:“你这么囫囵吞枣,知道这汤什么味道吗?”艾尼瓦尔心想,反正味道不怎么样,口中却道:“什么枣?囫囵枣?没听过,好吃吗?”
说着,就要来端灵犀手边那一盅,却被灵犀拍开手道:“去去去,这盅是给陛下的。”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它往食盒里端,又道:“我说你别一天到晚尽听陛下说些有的没的,干点正事不行吗?不能在朝为官匡扶社稷,在家做点学问也是好的,囫囵吞枣你都不知道,丢不丢人。”说着一边抿着嘴笑,一边让芷萝拎着食盒又进宫去了。
艾尼瓦尔见她终于笑了,也就跟着露出了笑意,高叫着,“我要去我要去”便厚着脸皮跟着灵犀进了宫。
彼时御书房内,灵犀看着萧琮喝了一口鸡汤,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
萧琮微微一笑道:“不怎么样。”
余光瞥见一旁的艾尼瓦尔对他竖了个大指,笑意便又深了些。
灵犀闻言,却嘟起嘴道:“陛下的嘴都是被卿卿养刁的。”
萧琮闻言,笑容凝滞在了唇边,这些年,甚少有人敢在他面前直接提到沈筠,因而放下汤匙对灵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灵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大家都在为皇嗣担忧,兄长...”
萧琮打断她道:“知道了,采选的事,你让皇后自行安排就是了。”
灵犀瞪大眼睛,自己准备了一车子的话,准备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就这么两句把自己打发了?因而不甘地道:“臣妾知道陛下在想什么,知道陛下是个长情的人,也知道陛下不可能忘了卿卿,可是陛下就忘了当年的阿嫚了吗?阿嫚死后,陛下得遇卿卿,焉知卿卿死后,还会不会遇到伊人?您就不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萧琮闻言,沉默许久,才道:“灵犀,你知道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卿卿还没有死。”
灵犀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萧琮望着她,淡淡笑着道:“你跟皇后说吧,采选的事,她全权负责,朕无所谓,她觉得好就好。你...先回去吧,驸马若无事,就留下陪朕喝两杯。”
灵犀只得轻叹一声,对艾尼瓦尔使了个眼色,便行礼告辞了。
有了萧琮的首肯,静宜很快便为他选了一堆娘子,来向他请旨册封时,他却还是道:“无所谓,皇后自己斟酌着办就行。”
待到册封完毕,轮到第一位宝林侍寝时,他却溜到永乐公主府,找驸马喝酒去了。
彼时见二人都有了醉意,灵犀命人将艾尼瓦尔扶回寝殿,自己却对萧琮道:“陛下请跟我来,臣妾这里也有一女,想要献给兄长。”说着,便拉着萧琮走到昔日的梅园中,萧琮起先还不以为意,谁知在听到房中女子的轻笑后,竟不顾礼仪,推门而入。
只听房中有一女子轻斥道:“来者何人,为何这般无礼。”
那声音,与沈筠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