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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赵王面沉如水,双手紧握着拳头丝毫不能松开。面对眼前紧闭着的木门,深深地后悔怎会夜半冲动巴巴儿地跑到这儿来对着这冷冰冰的女人,自讨没趣,又闻她补上一句:“其实…我想王爷也并非是真的钟情于我。”心中怒火霎时直窜脑门心。
柒舞的话音刚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赵王双拳狠狠砸在门上,朱门禁不住,似乎被双拳的怒意震慑得颤抖起来。柒舞被吓得连退两步,双手害怕地战栗不止,胸口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为何这样生气?
“……本王何曾亏待过你?”一字一句,皆是从唇齿之间挤出来的,带着沉重的怒意。事到如今还要如此深情,几乎令柒舞崩溃——你难道不恨我吗?
寂静的夜中,各怀心事的两人相对而立,却因这一门之隔未能相见,也因这一门之隔,柒舞敢将真心话一句句丢予他,令他自行思量。“在王爷看不见的地方,柒舞受过的罪岂是旁人能猜度的?”
赵王意外极了,俊眉紧蹙,此话何解?立刻想到前几****曾离府办事,难道有人趁机而入?再联想方才侍卫所提日常间的变化,莫非她近日遭人欺辱?“侍卫何在?”
“王爷。”两人赶忙上前听候差遣,心里俱是七上八下的,既不敢违抗惠妃的指令,又怕里面这位姑奶奶几句话的工夫把主子惹毛了,殃及池鱼。“近几日可有人——”
“——王爷不必问!”柒舞急忙出声阻止,拼命平复语调,殊不知涕下沾襟,眼前尽是雾蒙蒙的。她不愿意让她的仇人以为自己是弱者,需要怜悯,更加不屑抱怨自身苦难,“柒舞既想要王爷的命,自然不会对王爷有情,王爷也不必过问许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味囚禁用意何在?”暗自抹去了泪水,高傲地扬首,深吸一口气,“王爷不答就请回。”
那一夜,赵王的眉头不见一刻放松,回了符望阁在榻上呆坐了两刻钟,李然在旁陪着,原还是迷迷糊糊地站着都想打瞌睡,却瞥见王爷的脸色越发阴沉下去,身子都坐得僵了,神智越发清醒,李然只得强打精神,仔细打量着,心里只盼着别出什么大事。
突然,王爷站起身径入书房,叫人笔墨伺候,之后一直练字直到天亮更衣上早朝。
赵王为情所苦,无意间冷落内宅已然一月有余。老三疏远女色之事,渐渐成了兄弟与几位皇叔之间调笑的话题,事情就这样越传越远,最终入了皇帝和皇后的尊耳。
皇后自然着急,老三对内宅那些个本就冷淡,惠妃又是个不争气的,怀上孩子没多久就小产了,恐怕此事之后老三又忙于办差,更是雪上加霜。
没过几日,皇后病情转好,皇帝欣喜地前去探望,徐皇后遂与他重提另选侍妾之事,老三至今未有子嗣,皇帝也为之烦恼,听了皇后的提议觉得甚好,赶紧吩咐下去,拣选相貌学识相衬的世家女子,五日后先行入宫给皇后过目。
皇后又念及太祖皇帝二十四子已是十八岁的高大青年,府中却只有郢王妃和一个从小伺候到大的侍妾,膝下亦无子,实在不体面,便想着若有合适安分的人选,便也给郢王选送两个。
初步遴选之后,皇后安排了十月首日,送十位佳丽入赵王府,参加王府赏花宴。
赵王府里本没有什么赏花宴,却被皇后生生地勒令下去,从宫里运了五十余盆大丽花、紫菀还有醉蝶花入府,配上方婆婆悉心照料的丹桂和金桂,外苑花园顿时成了花的海洋,层层叠叠的香气扑鼻而来,多彩的花瓣卷曲舒展,枝叶稠密,矞矞皇皇,放眼看去,满目的秋日沉静之美。
赵王知道他的母后又在担心后宅子嗣之事,并不怪她不懂自己此刻的心思,只随她去摆弄,他真正想得到的人近在咫尺却未能如愿,即使塞再多的侍妾进来都是枉然,他只当她们盆栽似的,白养着就是了。
十月初,秀女由宫中的嬷嬷带入赵王府,皆从平日不开的侧门入,侧门进去便见外苑花园,任由秀女们一睹赵王府风貌,跟着敏敏就带着四个丫鬟上来问安,请她们先去西南面的凉亭里头用些茶点,待王爷从内苑出来,也好立刻见着。
不过多时,久未露面的永安公主和她的驸马袁大人一同到访,听闻今日是三弟首次亲选侍妾,又念着上回中秋佳节在宫中相见未曾有机会多说几句,于是永安公主便也来凑凑热闹。而后相约一同前来的宁王、谷王和太祖二十一子沈王也一同从宫里来了。
此次到访可不全然是宁王的主意,皇帝在早朝过后议政时提及今日之事,想让几个弟弟帮着老三审视审视,适当时候给他提个醒,免得他冷淡视人,白费了皇后的苦心。
众人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赵王才携王妃姗姗来迟,宁王一见他眼色便知肚子里是满腹的不情愿,眼前这般桃红柳绿莺莺燕燕的,哪里比得上内苑藏着的那位矜贵稀罕?这当中有几个,还不如宁王身边的奉茶婢女飞燕呢。
众人见王府主人露面,俯身行礼,嘴里甜甜地喊着赵王。
见到此景,宁王回想起三四年前初次见到柒舞时的场景。
那年乞巧节,恰逢许多官员回京述职领赏,那时新帝刚刚登基,许多前朝旧宦他尚未更换,柒舞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徐皇后为拉拢拣选世家女子入宫,则趁着乞巧节在宫中宴请各家小姐。于是柒舞与京中表亲一同赴宴。
杨家独女那时个头娇小,跟在奉承在皇后身侧的人群之后,极易被人忽视,宁王隔着荷塘远远地瞧见了她,还与身旁的宁王妃打趣,道:“跟在最后那个,长得还算清秀,这样木讷,可许与郢王。”如今再想来,不愿与人争宠的柒舞,当时恐怕正心心念念三年之后能嫁给那刘明通罢……
一干人有说有笑地入园赏花,秀女们个个往赵王身边挤,见了开得正好的花儿争相吟诗作对,卖弄学识,七嘴八舌的顿然就热闹起来了。赵王妃没事儿人似的跟着后头走,王爷的性子她可明白得很,这偏要往他身上一个劲蹭的,他可是连眼角都不会抬一下。
见赵王始终沉默独行,边上的皇姐忍不住加快脚步拦在了他身前:“三弟,听说你从丰都县带回来了两位佳人,其中一个你甚为宠爱,如今何在?怎不叫她们出来见见?”
赵王脸色一冷,在旁的李然真是急晕了眼,这位姑奶奶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只闻三爷简单解释道:“不是佳人,是江家留下的孤女,借住在府中,待父皇选定了人家就让她出嫁。”
跟在后头默默无闻的惠妃幸而耳朵尖听到了这句话,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那江龄悦日日勤快地往符望阁跑又有何用?王爷打定了主意是不会要她的。
永安公主听了此话,又觉得老三今日态度十分冷淡,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宁王今日出门时已想好了此番必得见一见柒舞,于是此时暗自与赵王道:“我去宫羽轩看看。”赵王只短促地应了一声,一想起轩中之人,他的心似乎又被狠狠扎了一刀,愁容很快浮上眉梢。
旁的秀女见了王爷面沉如水,心里慌张,恐怕是对自己不满,于是心惊胆战地故意落后两步,最终走在赵王身侧的只有谷王、沈王和永安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