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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霆自稷王山返回,把邵兴山寨的细情告与老总管,说了约期破敌的时辰。杨吾心道此事耽搁不得,赶忙带邹霆前往文峪口禀报赵武。
赵武听邵兴与邹霆歃血为盟,立下同抗金兵的盟约,不禁笑道:“到底是性情中人,不似那迂腐官吏,是大丈夫所为。”
邹霆复又说道:“金兵围山,只把东南西三面围住,独留下北面,却不知为何?”
“那北面山岭可险峻么?”赵武连忙问道。
“在下观山寨四周,北侧固然险要,却也是攀爬得。倘若邵兴弃了山寨,徒手自北坡下山,当不是难事。”邹霆仔细思忖着,把疑惑道出。
赵武紧盯邹霆,催促道:“说下去,邹哨校还有何疑虑,尽管道来。”
“在下此行,尚见一处看似平常,不经意间瞧不出的纰漏,只怕是那金人设下的陷阱。围三缺一,正合兵法,小将军亦是常用。在下以为唯围山时不可用之,围山者,务求被困者粮草殆尽,丧失气力,无力再战,方可下之。若缺一,则必设伏于咽喉,截杀逃兵,半力而擒敌,亦可邀击援军。可在下四下里散了斥候,方圆十里许,皆不见金兵踪迹,却不似伏有敌兵的样子。着实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邹霆稷王山一行,疑虑颇多,却只这二处十分紧要。
赵武赞道:“邹哨校所虑不差,完颜活女乃金人勇将,岂能无一点韬略?便是其父娄室,亦会暗授妙计。”那活女焉能不报蜈蚣岭之仇?搞不好,只怕是娄室已悄然回到河中府,暗施毒手。“金人之意,当在我虎威军也!”
杨吾、陈梁、李肃、鲍慎之、史顺、耶律田横、魏铁生、王毅、汤雷、魏欧等人围坐在魏欧的营帐里,听赵武此言,皆是惊愕不已,只待下言。
“若说那活女劫了分云岭营寨,掏了邵兴老巢,却未把邵兴围住,是惊了邵兴,不敢回救分云岭,是在情理之中。却为何让其降了平陆的俘兵?要知押俘的金兵当不在少数,区区几百喽啰如何得手?此举只为靡费邵兴粮草是也!邵兴数占山寨,皆被金人破袭,只这稷王山寨,久而未下,却是为何?诸位见过残兵越打越少,谁可见过败兵愈打愈多?三千俘兵啊!若是皆甘为金人爪牙,还不早把邵兴缚住?金人必会在俘兵里安插暗桩,伺机而出,至今未出却为那般?当不为邵兴也!”
赵武略作喘息,望着众人,复又说道:“河东一路,谁是金人最大的敌手?唯虎威军耳!以邵兴为饵,欲引虎威军援救,再伏兵尽出,破虎威军于平野,除掉河东大患罢了。”
杨吾惊道:“小将军为何不早说,徒使老身靡费七八十石米粮?”
赵武笑道:“若不去赠粮,何以得知稷王山形势?邹哨校何以有如此疑虑?那邵兴又无通敌之嫌,送与米粮,支撑稷王山战力倒是理所应当。”
“那这稷王山,还是救与不救?”耶律田横问道。
“救!为何不救?邹霆哨校已与邵兴歃血为盟,不救岂不让邵兴耻笑?留下稷王山,为乡宁南路屏障,有何不好?便是保全邵兴义军,亦是我等所不辞之义。”赵武叹道:“便是邵兴不投虎威军,多留些抗金义士,总该是好事。”
赵武复又对邹霆道:“邵兴收的俘兵里,必有金人暗桩,当使邵兴揪出来,以防后患。劳烦哨校再去稷王山,让邵兴多加提防,莫坏了两家破敌大事。为安危计,虎威军当在今日午时离山,去袭金人。”
“可金人意在虎威军,若是去救,岂不中了金人的埋伏?”邹霆十分懊悔,不该与绍兴歃血为盟,倒叫虎威军涉险,连忙问道。
赵武摆手,对邹霆说道:“哨校只管去稷王山,赵某岂能中金人奸计?诸营皆在此地,便欲破金人诡计也。”
邹霆忙辞别众人,带一卒虎山营士卒赶往稷王山。
完颜活女自打见到完颜娄室手书,闭门不出,只待娄室来援。可潼关未下,娄室焉能来救?遂定下计策,以手书密授活女,拨五千金兵回河中府,叫活女依计行事。
活女见其父手书,大喜过望,连忙按计行事,却与赵武所言不差。
新近得垣曲、平陆、潼关押来的俘兵三万,编好卒伍,使汉人将校统领。两下的金兵合兵一处,亦有万人。把邵兴赶往稷王山,活女依计围三缺一,只待虎威军来援。
平陆的三千俘兵,混杂了百十号的暗桩。皆是在平陆时便进了俘兵营,俘兵来自四面八方,互不相识,本就鱼龙混杂,这百十人,俱是先前平戎所带之兵,不乏死心塌地的为金人卖命之人。活女许以重金,叫原本就是宋兵的暗桩,乔装混入俘兵营,毫不起眼。活女叫百余降金宋兵押俘兵自平陆去往河中府,当真就被邵兴劫了,连那百余降金宋兵,去了死的,皆尽归了邵兴。
自俘兵进了邵兴的义军,尹昌便刻意接近邵兴。几次与追兵死战,皆奋力拼杀,倒立下了些战功。在朱家山,还替邵兴挡了一刀,险些伤了性命。邵兴颇为赏识,便着尹昌为统领,带五百义军。山寨诸事亦是不瞒尹昌,便若生死兄弟一般。
上了稷王山,一日里,二人拉起家常。邵兴问尹昌多大年岁,“在下虚度二十五岁。”尹昌如是道。“哦!与愚弟一般大,却立下许多战功。强似我那兄弟,整日窝在家里,甘心为金人臣民,不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邵兴幽幽的叹道。“恕尹昌直言,为何不把令弟带在身边,加以调教,日后当个帮手,也是好的。”“他?没甚出息,本就是盐丁,却在安邑贩那私盐,还自得其乐。”
尹昌暗暗叫好,便默记于胸,夜里把此事写了书信,寻了空隙,着人摸下山寨,递与活女。
活女见信大喜,遂着金兵去安邑拿了其弟邵旺,监在营中。今夜,又见尹昌递书,称虎威军已来人,与绍兴盟了誓约,欲明日晚前来袭营。
活女窃喜,暗道老父当真神机妙算,这虎威军上钩了!
翌日,活女使八千金兵尽出解州,隐在离稷王山南麓二十里的地界,待大营起火便拍马赶来,不出半个时辰,便可杀到。着降将湛疏带一万步军,天黑前伏在营寨四周,待虎威军袭了大营,便四下尽出,围在核心。降将汪符带五千步军隔在稷王山与营寨之间,不使虎威军与稷王山的贼兵合在一处。降将祁惟带五千步军去稷王山北,待这边厢火起,便堵住邵兴自北坡逃走的去路。
活女待诸将散去,径去取了邵旺,带往稷王山前。饷午的冬日暖阳,把兵器、铠甲的寒光放大了许多,显得十分的刺眼。
完颜活女使汉人大叫:“喂!稷王山的人听好了!请邵大伯出来说话。”
邵兴闻言,拉着邹霆齐到寨门望下山去,却见其弟邵旺被执于阵前,不觉大惊失色,复又定下心神,高声喝道:“邵兴在此,完颜活女意欲何为?”
“邵大伯!可识得此人?”山下又喊。
“金狗休要猖狂!有本事冲本爷爷来,拿我兄弟作甚?”邵兴心知金人阴毒,邵旺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完颜大王说了,只要邵大伯降了,许以解州巡检使,赏赐大把金银。还放了令弟,令你兄弟相聚。”
“邵兴若是不降,却待如何?”
“不降?完颜大王说,若是不降,这便杀了邵旺,祭了战旗,拿下稷王山。”
邵旺吓得浑身乱颤,连忙叫道:“兄长救我!”
邵兴脸色铁青,络腮胡子乱颤,嘶声叫道:“邵旺!为兄今日不能救你,对不住了!”
邵旺哭喊着:“兄长救我!”
“邵旺!别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就是死也要把脖颈子挺直了,别熊了,让金狗耻笑!”邵兴恨邵旺不争气,更恨完颜活女阴毒,便扯嗓子叫道,“完颜金狗!待爷爷下山与你厮杀,取尔狗头。”说罢,呼喽啰大开寨门,引众人下山,去袭金兵。
邹霆赶忙劝阻,却被尹昌扯住双手,不得动弹。待挣脱开,已是为时已晚。邵兴举寨尽出,扑向金兵。
完颜活女见邵兴不降,反倒率众杀下山来,不禁恼怒,挥刀砍下邵旺的首级,带金兵迎上前去,与邵兴战在一起。
斜刺里,尹昌杀来,邵兴大叫:“莫要助我,待我杀了此贼,祭奠邵旺。”
哪成想,尹昌也不搭话,竟把腰刀,直奔邵兴的左肋刺来。邵兴正挥刀砍向活女,一时间收不住脚,眼看着尹昌刺来,猛然醒悟。方知邹霆今日复至,所言不虚,却有金人暗桩隐在义军,这尹昌当是暗桩首领。这活女拿了邵旺,该是这厮所为。
邵兴大叫:“尹昌小儿!怎敢害我?”若炸雷一般,惊得尹昌一愣,刀便滞了滞。只听“咔嚓”一声,尹昌登时呆立在那,人头却滚落在地,两眼瞧见自己的躯体慢慢的倒了下去。却是邹霆一直尾随尹昌,半路里杀了拦路金兵,见尹昌行刺,便抢到近前,枭了首级救下邵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