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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来,赵武白日里忙着巡检各营各监,各个工匠寨,倒比行军打仗累了许多。晚间便与周磊、孙吉等人口授虎威军军法条陈。虎威军自成军已二月有余,士卒来自四面八方,鱼龙混杂,宋、辽、金国的军士,贼寇山寨的喽啰,流民、饥民,黎民百姓,应有尽有。兵戎之术参差不齐,士卒少时,可耳提面命,手把手教习。现在士卒多了,务要有行为举止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是时候制订军规了,也让士卒有规范可依。无论将来兵分几路,诸将校亦能以同样行动尺度来有效的指挥。自己亦可轻松轻松,不必事必躬亲。
赵武正在琢磨时,便听院门外值夜亲兵低声呵斥叫门之人。片刻,亲兵急急的进到视事厅,禀报道:“将军,耶律营校的伴当回军寨,急着见将军,说有要事禀报。”
“快唤他进来!”赵武这几日里掐算着日子,就是等候耶律田横的消息。
这伴当乃与耶律田横一同投效虎威军之人,叫耶律鲁,随亲兵进了视事厅,见到赵武便拜,“参见赵将军!赵将军救我家哨校。”
赵武大惊,忙扶耶律鲁起身,坐下说话。
耶律田横带耶律鲁半月前离开军寨,一路上晓行夜宿,六日后便来到金西京大同府。田横的娘舅家原本在此居住,故对这城里很是熟络。寻得一家客栈落下脚,这二人便直奔城内西北角匠人聚居之地。二人在街口一家脚店坐定,等那些匠人收工回家。
当晚,便招呼了几个旧时相识之人,脚店里大吃二喝起来。一人问道:“田横兄,几年未曾谋面,不知是否还在军中?”此间人皆随其娘舅家叫他田横,倒也自然。
“国灭后,便不再吃军粮了。”耶律田横随便说着。
“那田横兄如今作何营生?”此人姓倪,单名亢。乃造契丹鞍匠人,专攻鞍桥的打造,颇有独到之处。
“在下如今南来北往,贩卖南北货,间或搞些快货出手。养家糊口罢了。”田横东拉西扯,小心试探着。
“哦!田横兄可要发财了。此次回乡,所为何事?”倪亢问道。
“寻些南国紧缺之物。”田横开始将话题往正事上引。
“是何物?可否告知愚兄。”倪亢自是不外道,便刨根问底的问。
“倪兄可知这端砚、蜀锦、西马、定磁、夏国剑么?”田横反问。
“略知一二,俱是当世佳品。”倪亢道。
“倪兄可知这西京也有佳品?”田横探询着。
“晋铜、契丹鞍?”倪亢似乎有些明白田横的心思。
“正是!”田横也不避讳,直截了当的答道。
“现今这两样皆没处卖喽!”旁边一人叹道。
“却是为何?”田横不解的问。
“金人占了西京,铜便拿去制钱去了。契丹鞍只这兵器监里打造,坊间却是没人做。”
“那骑马之人该当如何?”田横只当不知,假模假式的问。
“有钱的,使些钱,暗地里自监里拿了,没钱的,便胡乱找些低劣之物,将就些用。”倪亢亦是不平的说,“那金人也有爱钱的偦吏,私下里卖了,便叫我等赶工补足监里之数,却不多付工钱。”
田横笑道:“便算倪兄孝敬这偦吏了。”众人皆是苦笑,俱有不平之意。
“哦!田横兄,家小可安好?令堂可康泰?”倪亢不再去想那烦恼之事,打听起田横家眷近况来。
“还好,还好。”田横自忖,该不该告诉家小在虎威军之事。眼见时日无多,早晚都要亮底,便道:“在下把家安在河东山里,那里没有金兵,家小皆在这河东过活,家母亦是舒心。”
“哦?有这等去处?”众人皆惊奇的问。
“有!那里有汉人,有契丹人,亦有背金之金人。没有兵祸,没有偦吏,皆喜匠人,米粮价低,过活易些。”田横诱惑着说,说的亦是实情。
“是南朝辖地吗?”有人问。
田横摇摇头道:“非也!只是些不愿平民百姓受难的勇士,叫虎威军的,护卫着那里的黎民。”
“他们打得了金兵吗?”倪亢问道。
“只见虎威军出山去打金兵,倒没见金兵来打虎威军。”田横暗笑,在下却是未打诳语。
“我等可否去得?”又一人问。
田横忙说:“如何去不得?那里不抽厘金,商号林立,五行八作的匠人甚多,所获颇丰。”
“可是一人做活,那里养得起一家老小?”说话之人,家有老母,浑家,有一双小儿女,自是担忧生计。
“仁兄在此,可是一人养家?”田横倒不知这仁兄的家境,便问。
“哪里!浑家白日里便做些吃食贩卖,补贴家用。”
“嫂夫人可在镇上开间吃食铺子,来往人多,生意必好。若是进虎威军做事,做事便有月银,子女皆入军学,无需花销。倒省了不少开销。”
“便是如此,倒要从长计议一番。”这仁兄的心思活络起来。
田横怕有人起疑自己的来意,便拿出商人的样子,说道:“这契丹鞍,哪位肯助田横得来?在下定有重谢。”
倪亢没好气的丢下话来,“明日,自去匠造坊里去找偦吏便可!”
田横见众人闷闷不乐,心知皆暗自嘀咕虎威军之事,便不再搭话,只是劝酒,聊些闲事。
翌日,田横独自在城里逛着,寻觅着儿时的踪影。忽听一声“耶律队帅,一向可好?”田横吓得一惊,扭头看去,却是一军汉,站在那里冲自己叫道:“耶律队帅,好生健忘,却不识得在下?”
田横定睛细瞧,却是旧辽袍泽耶律齐。本在炮手军里执掌火药,当年一同来攻燕云二州,颇为熟络,看样子像降了金兵。
田横挤出笑容,应承着:“是耶律军头,别来无恙?多日不见,还在从军。可否升迁?现官拜何职呀?”
这耶律齐听耶律田横的挖苦之言,不禁脸红。无奈的说:“田横兄休要羞辱在下,多日不见,在下且讨杯酒喝,好生叙叙旧。”
耶律田横这身商人打扮,让人一瞧便知,就不好推脱,被耶律齐拉着进了一家店铺。酒一下肚,耶律齐的话就多了起来。
当年,炮手军皆被金兵俘去。金人倒不曾杀戮,逼迫炮手军小将军降金,便都成了金兵的炮手军。金兵南下攻宋,炮手军大部随完颜宗翰南征,仅留下几队士卒拨入西京元帅府留守司,整饬火药,器具,补给大队。队帅以上,皆是金人担当,监管督造,诸事皆要盘问,疑心重重。士卒们怨气日增,却敢怒不敢言。
“在下仍旧掌管火药,也不知是什么军职,权且叫军头吧!带百八十人督办火药,砲石。倒不辛苦,只是闷气。”耶律齐无助的叹道:“没办法呀!总要吃饭吧?哦,田横兄这是在哪发财呀?”
“发财?不瞒贤弟,为兄现在是生计所迫,回故地谋生来了。”田横听耶律齐叫苦,又听这炮手军在此,便心生贪意,欲赚这耶律齐投虎威军,却是奇功一件。
“怎么?田横兄穿戴如此阔气,怎能为生计所迫?”耶律齐有些纳闷。
“贤弟有所不知,为兄贩卖米粮,半路被金兵劫去,逃得性命回来,已是万幸。只是血本无归,无路可走。”田横可怜兮兮的答道。
“日后田横兄作何打算?”耶律齐一向知耶律田横的为人,对田横的话深信不疑,便心生帮衬之心。
“为兄惊魂未定,尚无主意。只是能暂且糊口便可。”田横显得六神无主的样子。
“田横兄,小弟倒有一个主意,不知是否妥当。”耶律齐知田横禀性,便试探着说,“以田横兄的身手,不如到军中谋个差事,好歹也混口饭吃。”
“不可,不可!行军打仗,为兄是干不来了!”田横一心要去炮手军,怎肯去别处?
“那便投在小弟营中,也好有个照应,只是苦了些。”耶律齐问道。
“如此甚好!在贤弟手下,苦些就苦些,强似被金兵欺辱。”田横满心高兴的答道。
“田横兄便随小弟前去。”耶律齐起身便要带田横走。
耶律田横慌忙拦住,“贤弟莫急,为兄尚有闲事要做,便明日去军营寻你,投军吃粮。”
“便依田横兄,小弟明日在军营等候。”耶律齐好久没怎么畅快了,便如做了一件善事,心里舒坦。乱世里生计艰难,互相帮衬些,算是积些德吧!
傍晚,耶律田横亦是等在昨天的脚店里,会齐几人,小酌一番。席间又说起昨日话题,便有人低声道:“昨日在下与浑家计议过,愿去那山里过活,不知田横兄愿否引路?”
“你我皆是故交,在下如何不愿?便使伙计引兄前去。”耶律田横大喜,连忙答道。
“你却如何在匠造坊脱身?当心监造官将你剐了!”倪亢问道。金人对这匠人少有杀戮,便是驱使匠人做活,打造马鞍,以供军需。将匠人登记在册,无事不得出城,且出城盘查严紧,脱身却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