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揲蓍演太极(三)

西南润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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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豫自李管家走后,一直独坐在阁楼之上。

    自从去岁腊月,子师师兄未及时赴与己之约,至今三个月过去了。期间,大事层出不穷,头绪纷杂。今夜,他就要揲蓍画卦,必得先将诸般事情理一理。

    他拿起手边毛笔饱蘸墨汁,就在桌上一笔一顿地写下一个“困”字。师父锦囊传信送来的白、青两色锦囊内装着同一卦象:困卦四十七。

    南山派共有白、黑、青、赤、黄五色锦囊,分别对应《南山赋》及南山门下诡、盗、兵、商四宗。如今师父将装有困卦的白、青两色锦囊送至自己手中,便意味着,《南山赋》和盗宗同时遭遇劫难。这一点从近来陆陆续续收到的情报中已不难窥见。师父断不会千里之遥送两条没用的消息给自己。那么师父究竟是何意呢?

    困卦上兑为泽,下坎为水。水在泽之下,泽中无水,业已干涸,象征穷困。如今,盗宗遭祸、《南山赋》上阙佚失,更兼四辅星南犯朱雀,都应照了卦中之象。

    子豫又咂摸两句爻辞:“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

    第一句,意指屁股卡在树桩之上,陷入困境难以自拔,三年之久不见天日。

    子豫心道:此爻辞装在青色锦囊当中,当是指盗宗子师师兄无疑。其《象》曰:“入于幽谷,幽不明也”:初六,质柔却用刚,昧于形势,盲目躁动。这种不明事理的愚蠢做法使自己在困境中愈陷愈深。如此看来,师父已是发觉子师师兄落入敌人圈套,与晋室和南山反目了!

    子豫脑子虽已转了千万遍,觉得子师反叛可能性极大。此时从卦象中得到确定,却仍旧心脏砰砰乱跳。虽说子师的选择他能够理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子豫自觉两只手十分湿冷,滑滑腻腻地全是冷汗,便把火盆向自己脚边挪了挪,互相搓着有些颤抖的手,复又拿起白色锦囊。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

    此锦囊对应《南山赋》,意指困于纷乱缠绕的葛藤之中,高危不安,处境实是穷困到了极点。

    子豫不禁自问:《南山赋》分上下两阙,就算上阙丢了,下阙却是掌握在师父手中。两阙缺一不可成事,实在不用太过担心,尽快追回上阙便是,为何师父他老人家会下如此严重的论断呢?

    子豫的心几乎沉到底。连日来,他因建康城粮价叠涨之事,里外奔忙,几乎焦头烂额。拿到师父所授锦囊之时,他只是平常一看,先入为主地以为眼下紧急之事只是《南山赋》上阙佚失。如今细细想来,若是按困卦上六所说,《南山赋》下阙也即高危不安,那南山派和师父岂能无虞?他口中念叨:“四星犯朱雀、四星犯朱雀,想不到竟是如此厉害……”想到这儿,子豫深悔自己的自以为是,眼中几乎喷出血来,一连价儿地大声呼唤:“李管家……李管家……”

    不一会,李管家连呼带喘地爬上阁楼。他心内犹疑不定:自家公子向来临危不乱、成竹在胸,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连话尾都带着颤音?

    李管家犹自大口喘气,便听子豫焦急吩咐道:“立即着人快马奔赴弋阳给子需师弟带口信,让他召集诡宗兄弟极速回山救援!”

    子豫话说得太急,不等说完便大口咳嗽起来。

    李管家不由得也慌了起来,问道:“公子前几日不是已会知子临将军回山,这会儿怎么又让子需公子也去呢?”

    子豫气急败坏:“让你去你就去!”

    李管家头回见子豫如此疾言厉色,不敢再问,忙地下楼去安排。

    等李管家将一切安排妥当,端着一碗春笋鸡丝汤蹑手蹑脚地回到阁楼时,子豫正歪在榻上,似是已经睡着。他放下碗就想悄悄退出去,却听子豫轻声叫住他,说道:“李伯,刚才是我心急,你莫要存在心里。”

    子豫这一声“李伯”叫出口,李管家心里就像灌下一壶热酒,又暖又辣,就算是有一万条芥蒂,也都释怀了。他不禁抬手抹下眼角,颤声回道:“公子言重了。老奴跟了你二十几年,怎会不知你脾气。若不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你又怎么如此!公子若是不弃,与老奴说说,让我替你分解分解,也好疏散疏散心事。我真是,真是怕你累坏了!”

    只听子豫说道:“我只道南山派此次大劫难逃,最严重也不过元气大伤。哪知,竟是有毁山灭派的危险!”

    子豫说得冷静,李管家听在耳里却似炸雷一般,不禁问道:“公子何出此言?难道子临将军率军回援也救不了吗?”

    子豫回道:“我就怕,已是来不及了。”说着,便把白色锦囊之事说与李管家。听得李管家立在当地也是心惊肉跳。

    只听子豫又道:“我刚才也是乱了方寸,子需师弟就是现在出发回山,也较子临师弟后到,又岂能有用?”

    李管家一手握拳,狠狠砸在另一只手掌里,咬牙回道:“有恒道长武功高强,且有子蒙公子坐镇南山,我想他们必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我们现在不知敌人是谁,这便十分棘手了!”

    子豫抬眼望向窗外,见日头尚未落尽,月亮已挂在东边,自言自语说道:“今夜揲蓍,卦中必有启示。”说罢,端起面前瓷碗,一口气将汤喝下肚,忽听一层门口伙计高声唱道:“征西大将军到,请上二楼雅座!”

    子豫与李管家相识一愣,均自心内嘀咕:“六星斋与征西大将军恒温向无来往,怎地今日他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