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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说道:“小老儿一生无妻无儿,家中又贫。好容易谋得这个放羊的差事。也幸亏是放羊,这群畜生可以一边走一边吃,若是放牛,狠劲逮住一个地方啃草,我这急脾气是耐不得的。”
子蒙暗暗好笑,心道:“你这拉屎都等不及脱裤子的急脾气,能讨到媳妇才奇怪呢!”他心内着急,不禁催促道:“老人家,您到底有何事?”
“是是是,小老儿又跑题了!”顾不得伸出手掌,狠狠抹了一把脸,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群畜生身量大,饭量也大,村子周围的草让他们啃的连根都没了,眼见着掉膘,主人家要见怪可如何是好。我见南山上草木颇丰,今天特地赶过来,看看子蒙道长能不能发发善心,赏这群畜生一口饭吃。”说完,又露出一口粗大的黄牙,谄媚地朝子蒙笑笑。
子蒙心里一阵叹息:这顾不得本是穷苦人,料想其一生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自然算不得坏人。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有求于人便卑躬屈膝,身段可以低到土里;邻人有难又作壁上观,幸灾乐祸。骨子里的怯懦、狡诈、自私三言两语便一览无余。我们汉人中就是有太多这样的人,他们不懂得“守望相助”,不懂得“唇亡齿寒”,更不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到得如今,巍巍九州只剩半壁江山。子蒙想到此处,又觉自己十分可笑,顾不得邻人尚且不顾,还指望他“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么?
子蒙见那顾不得衣衫破烂,满脸皱纹,手脚长满冻疮,又不禁一阵心酸,当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当即心下不忍,说道:“老人家,你要去便去吧,只是山上地势险峻,羊上得去,人是上不去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又道:“你拿上南山令牌,从山门上去吧。见到南山弟子拦路,出示令牌便可!”顾不得接过令牌,头如捣蒜地道谢,然后便赶着羊群一溜小跑着奔山门而去。
子蒙心想:我既允了你,便不会反悔,又何必跑得如此匆忙呢?当即摇头苦笑。耽误了这些时候,他心里更急,当即提上一口气,施展轻功往江边奔去。
奔得二十几里,便遥遥望见远处江水被一轮初升红日映得灿烂。波光粼粼处,浪头翻涌、水花胜雪!一团黑影缠绕江边,在江水衬托之下,极是醒目。子蒙口中称“咦”,足不停步。待得走近一两里,他方才看清,当阳村众乡亲像串蚂蚱一般被粗麻绳绑在一起,一群黑衣人各执圆月弯刀架住乡亲们脖颈。地下已躺倒几人,鲜血遍地,不知是死是活。
子蒙只觉气血翻涌,也不及多想,便右足顿地,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左足轻点右足,直奔当中黑衣人而来。只听“通、通”两声闷响,子蒙两脚踹至两名黑衣人后心。那两人哼也未及哼一声便倒地而死。众人还未看清来人,子蒙又使出一招“浮生若梦”,顷刻间晃出四个人影,一影袭前胸、一影袭后心、两影袭头颈,分别攻向四名黑衣人。那几人正不知所措,毫无防备,也便就此毙命。
子蒙暗道:敌众我寡,且对方人质在手,此时宜速战速决。便想趁身体下沉之势再掌毙几名黑衣人。子蒙出手虽快,却不鲁莽。刚才一轮急攻之下,他心里已数得明白。一共十六个黑衣人,其中三个装束略有不同,似是领头之人。刚才踢死两个,又掌毙四个。还剩下十个。眼下这招若能得手,便只剩六个敌人……这样想着,他下手便更为狠辣,眼见手掌就要触到敌人衣襟,却觉一抹腥热液体扑面而来。他恐敌人暗算,硬生生收招,撩起衣襟将来物卷入其中。及等子蒙落地一看,那衣襟中哪有什么暗器,乃是一兜鲜血慢慢浸入衣襟之中。
只听一名黑衣人笑着说道:“你杀我六个,我杀你一个。这买卖你也不算赔!”子蒙定睛一瞧,已有一位村民倒在血泊之中,项上人头滚出多远!其余村民一阵哭天抢地,却都被剩余黑衣人拉住,不得近前!说话黑衣人仍不罢休,执刀之手又要落将下来。但见刀锋下的老者年逾古稀,银发蓬乱,满脸血污,不是孙之礼老汉又是谁?
原来,这群黑衣人便是苻直一伙。苻直与子师在冷月湖畔杀了陈伯,便往当阳村赶来。及至江边却发现接应自己的坐船没有及时赶到。苻直等不及,便想在当阳村里找几条渔船。说来凑巧,刚好碰到胡大哥。胡大哥见来人皆着黑衣,腰悬弯刀、言辞不善,便多了几分心思。召集几个村里的青年,明面上拉船入水,背地里却悄悄地将渔船挨个地凿个窟窿,这才有了子蒙远远望见的那一幕。苻直眼见子蒙武功深不可测,明刀明枪地打下去绝无胜算,便手刃当阳村民。他是不惜人命的,可是他知晓,子蒙一定会在意!
苻直猜得不错,南山派与当阳村山水相依,几十年的朝夕相处,南山弟子与当阳村民间的情谊更是非同小可。子蒙见村民受戮,便似在自己身上戳下血窟窿一般。他握紧铁锤般的拳头,指甲直嵌进手掌之中。只听他大喝一声:“慢着!”
苻直得意笑道:“子蒙道长,这一回合,你棋输一着。你可心服口服?”子蒙怒道:“呸!卑鄙无耻的小人!劫持手无寸铁的百姓算什么能耐!有本事你放开众村民,与我放对。若是你赢了,我便心服口服!”苻直听罢此语,哈哈大笑,道:“子蒙道长,枉你近年来总领南山,原来却是如此幼稚。你明知我打不过你,便使出这低劣的激将之法。可惜我并不上当!”子蒙问道:“你要怎样才能放了众乡亲?”苻直冷笑道:“听闻南山派一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不知是否浪得虚名。今日,你若是自断一臂,我就放了这群百姓。我知晓,南山派的浮生若梦着实厉害,但我还是想看看,是子蒙道长的身法快,还是我们十个人的刀快。”
子蒙深知苻直所言非虚。浮生若梦他练到现在只能分出四个假身,也只能在一时间击倒四名敌人。就算师父在此,他老人家又未身受重伤,也只能同时击倒七个敌人。想要带着众乡亲全身而退,几无可能!
为今之计也只能自断一臂!
子蒙一声长啸,豪气充塞胸口,大声吼道:“好!就依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子蒙今日自断一臂,你立时放了众乡亲!”
当阳村民听闻此语,纷纷大哭呼喊道:“子蒙道长,不可,不可呀!”孙之礼老汉佝偻着身子,脖子顶着刀锋朝子蒙挪了两步,哭道:“子蒙道长,千万不可如此。您带着南山弟子护佑百姓,干系重大。岂能为我等小民损伤尊体!当阳村民没什么本领,不能保民卫国,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岂能眼见道长受制于无耻之徒。”一语言罢,竟引颈向刀锋而去。一瞬间,血溅银发,孙老汉两眼圆睁、轰然倒地,就此死去了!
当阳村民哭嚎之声响彻天际。其中更有那血性之人,学着孙老汉的样子,将自己脖颈往刀锋撞去。转眼间,又有几人倒毙刀下。一时间,江边血流成河,将半片江水都染成了血色!
苻直与一众黑衣人看得呆了,不禁肃然起敬,均自心中感叹:布衣之中也有真豪杰!子蒙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众乡亲面前,哭道:“我子蒙何德何能,得众乡亲如此维护!子蒙一臂值得几何,要各位用性命来换!”说罢,自靴口掏出短刀,自下而上一划,左臂即便落下,顿时血流如注。
子师一直蒙着脸站在人群中,见此情景,快步上前,轻点子蒙云门、中府、天宗三处穴位,血流顿减。
苻直说道:“子蒙道长盖世英雄,本王失敬了!你我各为其主,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道长见谅!”说罢对着子蒙一揖到底,随即将手中弯刀架在子蒙脖子上,吩咐随从道:“将子蒙道长好好捆上,放了众乡亲。”
子蒙受伤之余,无力反抗。但见众乡亲被释,自己失却一臂,也是求仁得仁,心中反而平静一些。谁知,他一抬头,正望见子师腰间挂着陈伯的短刃,不禁失声问道:“你,你如何有未济师伯的兵刃?”一语言罢,子蒙的目光迎上子师双眸,“咕咚”一声便向后仰倒,竟是晕了过去。
(2020.09.09更新本章未完待续)